“沒有啊,我只是忽然想來看看你。”
他笑了,“想必小陳護士找過你了。”
我不想瞞他,於是點了點頭。
“她走了。”夏墨搖著輪椅去了廚房,回來的時候腿上放著一瓶葡萄酒。
“我知道。”我說,“需要我回來陪你嗎。”
夏墨擺擺手。給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也給我倒了一杯。“大姑娘了,喝幾杯葡萄酒不會有問題的。”
那餐飯我們吃了三個多小時,我喝了三杯葡萄酒,夏墨喝得比我少,可是卻醉了。我印象裡,在那些談天說地的夜晚,他喝過更多的葡萄酒,但是卻從來沒有醉過。喝醉了的夏墨,蒼白的臉泛起了病態的殷紅,眼神也有變得有些迷離,語速相比較以前要慢了許多。“井井,我知道你長大了,加上高三時間緊,你需要自己獨立的空間,因此疏遠我。這些我都明白。可是……難道你平時連給我打電話的時間都沒有嗎?每次來看我,除了問題目就是問題目,這次是因為小陳護士走了,否則還不知道你下次來看我是何年月……不過我不怪你,一點也不。我總告訴自己,一個斷了腿的殘廢,還要求那麼多做什麼?要求得太多到頭來只能讓自己傷心。我每天夜裡都會在黑暗中等你,我不敢睡覺,因為我怕你會忽然來找我問題目,週末的時候我也不敢出門,因為我怕你會忽然到來……”他越說越激動,我明白他是想借著酒勁發洩自己的情緒——他確實早就該發洩了。
可是夏墨的發洩激發了我的委屈——他是老師,他帶過高三,難道他不知道身處高三的我壓力有多大嗎?難道他不知道我每天之所以不給他打電話是因為總是做題做到很晚怕打擾他睡覺嗎?於是我狠狠地灌了自己一杯葡萄酒,藉著酒勁將自己心中的委屈也發洩了出來。“你憑什麼要怪我?!我什麼時候怪過你?如果不是因為你忽然消失,我怎麼會沒有心情聽課!如果不是因為要照顧你這個殘廢,我怎麼可能要寫小說賺錢以至於耽誤了學習!我考不上大學誰來負責,你嗎?你能養我嗎?你這個連自己都照顧不了的殘廢!”說到最後,我幾乎是在嘶吼。
夏墨的臉色變了,眉頭緊緊地擰在一起。忽然他從輪椅上摔下來,額頭磕在飯桌的角上。他倒在地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我看到他的腿在劇烈地抖動——痙攣又來了。
我一下子醒了,我剛才說了些什麼?那些惡毒的話是從我嘴裡說出來的嗎?我趕忙將夏墨抱起來放在床上,迅速挽起他的褲腿,為他用力地按摩。“別動我!別動!”夏墨在喊,就像是以前一樣——那一瞬間,我似乎感到時光倒流,我又回到了剛剛與夏墨重逢的日子,他也是這樣抗拒我。“我錯了……我不該這樣說……”我邊說邊加大了按摩的力度,可他的兩條傷腿僵硬得可怕,無論我怎樣按摩也無法癱軟安靜下來。痙攣在一波又一波地折磨他。“我們……我們之間沒有關係了……你走吧……我不留你……”他說。
大半個小時過去,夏墨的痙攣才停止。大量失禁的汙物弄髒了他的床褥與褲子。“你別動,走……快點……”
“我怕你還會像以前一樣在身後衝我大喊。”
“不會了。”他的語氣很冷淡;下意識地摸了摸太陽穴。
我用溫水為他擦洗了身下,併為他換了新的衣褲和被褥,然後將他的雙腿用被子裹起來,抱起弄髒的被褥走進衛生間。我坐在衛生間的凳子上清洗被褥,洗著洗著我就哭了。我後悔了,我不該那樣說。可我不知該如何再向夏墨道歉——這樣的事情發生的已經夠多了,我道歉的次數也夠多了,再這樣下去,不要說夏墨,連我自己都開始懷疑道歉的誠意——儘管每一次我都是發自內心的。清洗完被褥,我走進夏墨的房間,他虛弱得躺在床上,看了我一眼,我能讀出隱藏在其中的深深的哀傷。
“井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