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抬手……
藥童的動作彷彿在眼前放慢一般,諂媚的笑臉,漆黑的湯藥,繚繞的熱氣,一點點,與六年前的一幕幕重合,紅鸞殿前的郝公公,雨幕後醒目的藥碗,喉間吞嚥不去的苦澀,黎子何瞪大了雙目緊緊看著藥童手裡的藥,直到它到了小橘手裡,直到小橘端著藥施然離開,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黎子何鬆開陷入掌心的手指,僵直著雙腿,困難地回到原地。
不可衝動,不可衝動,投入的毒藥,就算未被人發現,讓妍妃喝了去,沒有知覺毫無痛苦地死去,多的,也不過一具冰冷死屍,時機未到,這樣做只是打草驚蛇,引起雲晉言的懷疑,更何況,死得這般輕鬆?
她要的,不只是這樣。
第十章 告白
清冷的月光透過唯一一個狹小視窗照入小屋內,融入昏黃燭光中,再找不到痕跡,黎子何端正坐在桌前,“抄”寫馮宗英嘴裡說的宮中規矩。馮宗英本來就是隨口一句話,所謂宮規,皇宮之中,每宮每殿甚至太醫院掌藥處,都有各自的規矩,馮宗英沒有明確說是哪裡的規矩,黎子何不想投機取巧,也不想被他抓住把柄再來一頓訓,便依著自己的記憶,將記得的都寫下來就是。
要寫的內容不是什麼問題,畢竟從小在官家長大,還做過三年皇后,問題是黎子何以前與馮宗英太過熟絡,她那一手字還是他手把手教出來的,不想惹他懷疑或是注意,便只有憋著寫其他字型了,那日公試就是擔心被他看出,才放筆口述藥方。
只是,忙活了大半個晚上,寫了一張撕一張,不管怎麼變化,總覺得能在字跡中找到以前的影子。
黎子何又“嘶”地撕掉剛寫好的一張,自嘲一笑,季黎已逝六年,就算在字跡中找到她的影子也不能代表什麼,何必庸人自擾?更何況,自己就那麼有信心,他們還記得自己?
如此一想,黎子何不再多慮,沾了墨飛快寫起來,明日馮宗英定會再找法子“折磨”她,想到這裡,黎子何不由輕笑搖頭,許多年不見,馮爺爺的性子一點都不變,若是換作他人,可能早被他難住了,可是自己面對他那些不大不小的把戲,反倒有一絲暖意滑過心頭,就像小時候自己故意與他生氣,對他惡語相向,製造各種各樣的麻煩讓他注意到自己,然後想盡辦法來哄自己。
如今這個局面,在黎子何眼裡,就好似兩人互換了角色,即使入戲的只有她一人,也甘之如飴。
沒有猶疑和顧慮,黎子何的速度快了許多,整日沒有休息,直到傍晚才在掌藥處草草吃了一頓晚飯,早就困頓不已,剛剛碰到床便沉沉睡去,可蟄伏在心底,被她生生壓抑住的情感,卻在夢裡凌遲般毫不留情地盤剝她的心。
夢裡看到季黎,看到姚兒,季黎極愛大紅,穿著火紅緞裙在一人高的銅鏡滿意地對自己一笑,高喊道:“姚兒,你快些出來。”姚兒挑開裡間門簾,穿上一身翠綠,拿著手帕捂住大笑逗趣道:“小姐,這叫綠葉配紅花!”
夢裡季黎一身亮眼的新娘裝,姚兒替她描眉添妝,調笑道:“小姐終於嫁人咯,再沒人強迫我穿著男裝去大街上晃悠了。”季黎斜睨她一眼,眉毛挑的老高:“明日我便讓曲哥哥上門提親,看你還能逍遙到哪裡去。”
姚兒臉上的紅暈一閃而逝,嗔怒道:“果然是夫君比較重要,姚兒不過是個小小的丫頭,比不得小姐的心頭肉,自己一嫁人便想著如何把姚兒也送出去。”
季黎忙討好道:“不敢不敢,姚兒明年才及笄,及笄了小姐我也捨不得你,還得多留幾年呢。”姚兒輕輕一笑,替季黎抹上胭脂。
“嗯哼,怕就怕呀,小姚兒的心思早就飛了飛了飛到曲哥哥心窩裡去了。”季黎一個側身繞過姚兒,從凳子上躥得老遠,扯過床上的紅蓋頭,自行蓋上,未等姚兒再說話便搶先道:“今日我可是新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