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一面銀鏡。
鏡子是蓮花形的,邊沿一圈全是帶尖的蓮瓣,當中是鏡面,磨得十分平整光潔,明晃晃亮閃閃如同一池碧波,照的人格外清楚。
銅鏡再好,照的人臉上總帶著黃氣。銀鏡就不會有這樣的煩惱,人原本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
小皇帝照在鏡子裡,肩頭披著雲肩,頭髮都散開了,一個臉生的老太監正捏著一把象牙梳子,輕手輕腳給她梳頭。
旁邊還有一個七八歲的小太監,捧著一個漆雕大盤,盤子裡全是不認得的工具。
彷彿這老太監不是在梳頭,而是在動一個精密的手術。
末璃此刻已經洗過了臉,劉嬤嬤親自押著,讓另外一個老嬤嬤用細細的白豆蔻沫子,給她潔面。再用兩遍清水洗淨之後,輕輕拍上一層薄薄的花露。
她跟坐牢似的坐在小凳上,看著大鏡子裡自己的頭髮被那老太監疏通了,紮起來,又往頭上盤起。
她一直是當男孩子,頭髮沒留長,壓根盤不起來。上回落在那麻臉婆娘手裡,用了兩個絲窩窩墊著,才梳成了雙丫,可鬆垮垮的看著就不精神,而且墜著頭皮難受。
可身後這老太監是真有一手,沒用絲窩窩,愣是靠著她自己的頭髮,也給梳出一對雙丫鬢。而且,說是雙丫鬢,卻絲毫不帶丫鬟氣,格外俏皮活潑。
劉嬤嬤原先想著要不要給小皇帝盤頭,可事到如今也不得不承認,這孩子太小了,盤起頭髮來也不像個樣子。還是梳著這小孩子的頭髮,方才顯得秀氣可愛。
妝臺上還擺著許多瓶瓶罐罐,但劉嬤嬤覺得都用不上。這就是個孩子,塗脂抹粉的反而糟踐了這如花似玉的臉蛋。乾乾淨淨,原原本本的樣子就很好,大家閨秀沒必要濃妝豔抹整么蛾子!
唉,誰能想到,這陛下竟是個女娃兒呢!此刻她的心,都還七上八下,跟做夢似的。
頭髮梳好了,老太監功成身退,帶著小太監拿了賞錢就出去。
兩個小宮女上前,一個把雲肩摘了,一個攙扶她起來,領著去屏風後面換衣服。
走在唐婉柔前頭那個小宮女立馬上前,捧著衣服過去伺候。
唐婉柔也低著頭跟過去。
那一邊,小皇帝已經開始脫小衣。
頭一次在完全陌生的人面前換衣服,這讓她很緊張,渾身的肌肉都快僵硬了。是抬不起胳膊,也站不穩腳跟。
兩個小宮女也很緊張,她們都是新來的,沒見過陛下的龍顏,只知道這是攝政王心尖上的人。攝政王的形象在宮裡一向不怎麼好,大家都知道他殺人有癮,誰也不敢得罪他,自然也不敢得罪眼前這個正當寵的新主子。
得虧劉嬤嬤趕過來,親自上前伺候,一面細聲細氣和言細語的跟小皇帝說話,緩解她的緊張情緒,一邊伺候她更衣。
脫了小衣就露出她貼身的西洋鏡,那是寶盒偷偷摸摸掩人耳目一針一線縫的小背心。她尚未發育,故而這背心並不厚實,外面一層是綺羅,裡面一層是洗到發白發軟的棉布,吸水透氣。
把這小背心去了,就露出她單薄纖瘦的身軀。
劉嬤嬤沒來由就鼻子發酸,心頭一片潮溼。
詔安公主十三四歲的時候,可早就有了大人樣。而眼前這真龍天子,金貴之極的嬌人,卻如此消瘦纖弱。她久居深宮,自然懂得這裡面的門道。早年先帝好細腰,宮裡就有娘娘忍著不吃飯,硬生生餓出一把細腰。
這孩子,就是餓出來的。所謂的體弱多病,其實就是餓的。小孩子不經餓,這一餓,就長不高,長不大,虧了根本。
崔昭儀好狠的心,好辣的手。這親生的骨肉,竟也捨得這樣折騰。
就為了有一個兒子傍身啊!宮裡的女人為了活下去,為了往上爬,真是什麼手段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