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羨愕然一息才明白了那是什麼,臉上神情,又都褪作了無奈與厭惡。他語聲沙啞地朝外喚:“馮整,備水。”
馮整忙執著拂塵跑了進來,昏暗間主僕兩視線對上,他竟有些赧然,微側了臉去:“把這些都換了。”
馮整腦子裡轟轟直響,麻溜地上前收拾著被褥凌亂的御榻,沒有多問一句。
宮人又送來新的寢衣,他伸手接過,又意有所指地問:“方才,沒有人進來吧?”
“陛下是問誰?”馮整詫異地回頭,“方才奴一直守在外面,並沒有旁人進來。”
沒有人,那便是做夢了。
可他怎麼會夢見這個?他對薛稚什麼心思也沒有,她是賀蘭氏之女,他是絕不可能對她起那樣的心思的,又為什麼會夢見她?
腦中卻又響起方才她在夢中之語:“所以,只是賀蘭氏之女,不是妹妹?”
他心間陡然一冷,胸腔裡頓為絲絲嫋嫋的寒意佔據。他不願多想,強行抑下心間有若遊絲亂舞的煩躁,就著那身溼黏往淨室去。
重新安置下來已是兩刻鐘後,宮人候在殿外,黑夜中有種詭異的寂靜,似天地萬物都陷入了沉睡。
桓羨卻不能入眠。
他習慣側身睡,然只要一閉上眼,便似能看見漱玉宮裡那段塵封已久的歲月,不過四五歲的薛稚縮成小小的一團,就睡在他懷中。
“哥哥……”
她很依戀他,便連夢中也囈語喚他,小臉埋在他頸下,一隻手軟軟攥著他,不捨放開。
一瞬又是方才潛入夢來的少女,如靜夜妖嬈盛放的優曇花,偃臥於他懷中,紅唇輕貼在他胸前,玉白的手攀在他肩側。
她含笑盈盈,嬌聲質問他:“只是賀蘭氏之女,不是妹妹?”
“哥哥好可憐,連個喜歡的女子也沒有,所以,讓梔梔來陪哥哥,好嗎?”
過去與現在,記憶與夢境,都似在眼前纏繞交織,失了界限。
嫋嫋薰香傳入帳中,更似她紅唇吐息,依依撩撥他心絃,要拖著他沉入迷離的美夢。
桓羨呼吸粗重,垂在腰側的手掌嘗試著握在那處,終究攥緊又放開。他漠然睜眼,看著帷帳上模糊在昏暗中的龍紋,才算將那些旖旎的畫面驅散了去。
殿門外,馮整已經收拾了抱了那些弄髒的被褥下去,立在窗下,擔憂地望向屋中微弱的一點燈火。
知道陛下還未睡下,他有些尷尬,又有些擔心。
陛下竟會做那樣的夢。
自從姜美人的事後,陛下對於男女之事便有種近乎執念的厭惡,藉口為先帝守喪拖至如今也未成婚。
然而方才那些聲音,聽得他一個沒了根的太監也是臉紅心跳,不知……夢見的卻是哪家的小娘子。
他胡思亂想著,裡頭喚了幾次才聽見,忙答道:“奴在呢,陛下,奴在。”
天子的聲音隔門傳來,冷淡而清醒:
“當年我宮中的那盆梔子,你可知在哪裡放著了嗎?”
梔子?
馮整愣了一刻才想起。當年他奉命前往服侍陛下時,適逢陛下從漱玉宮裡搬出,正是遷宮之際,曾將寢殿裡的一盆梔子交予他,叫他拿去扔了。
他沒敢扔,只移去了花圃。然隔了這許多年,確也沒想到陛下還會問起。忙答道:“在花圃裡養著呢,奴不敢隨意處置,就移植到了花圃,等候陛下發落。”
竟然還在……
桓羨心裡說不出的空,更有種說不出的煩躁,他自御榻上坐起,煩躁扶額,半晌,閉一閉眼,聲音隔著黑夜傳來沙啞又無奈:“拿去扔了。”
“陛下……”馮整有些費解。時隔多年問起,不是說明掛念麼?怎麼反而叫他扔掉。
“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