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暗會意,走到寧檀面前,歉意道,「殿下,得罪了。」
寧檀遲鈍,還未明白是怎麼回事,便聽噗通一聲水響,他整個人宛若沙袋飛出,栽入了殿前的佛蓮池中。
「救……救……」
寧檀撲騰著劃動手腳,可沒人敢來拉他。
他尊貴的母后就站在階前,鳳袍貴氣,無悲無喜,只有徹底的冷漠。
沒錯,是冷漠,就像是看一顆隨時可以丟棄的廢子。
寧檀總算抱住池邊吐水的石雕,身上掛滿水藻,狼狽地瑟瑟發抖。
他徹底酒醒了,無比清醒。
「本宮護得了你一次兩次,護不了十次百次。」
皇后道,「太子就在此好生冷靜反省。」
殿門在眼前無情合上,寧檀抹了把水,目光瞪向一旁垂首躬身的內侍。
一時間,內侍低眉順眼的臉都彷彿飛揚跋扈起來,咧著譏誚的笑,嘲弄他的愚昧和狼狽。
他雙目赤紅,恐懼之中終究夾雜了幾分怨恨,恨自己身體裡流著骯髒賤婢的血,恨母后將他扶上太子之位,卻不肯施捨哪怕是一丁點的親情親近……
等著瞧吧!
寧檀牙關顫顫地想,他會證明給所有人看,他才是唯一的真龍血脈!
坤寧宮毗鄰的指月樓上,寧殷一襲紫袍挺立,將太子泡在池中的狼狽蠢樣盡收眼底。
他身後,一名禁軍侍衛打扮的年輕男子道:「殿下,可要製造點意外,讓太子順勢溺斃池中?」
「不必。」
寧殷手中的摺扇有一搭沒一搭搖著,唇線一勾,蒼白的面容便顯出幾分溫柔的瘋狂來,「死是一件簡單的事,哪能這般便宜皇兄。」
他要將當年承受的一切,百般奉還給這對母子。
目光越過巍峨的瓊樓殿宇,落在遠處的宮道上。
寧殷視力極佳,哪怕只是遙遠如螻蟻的幾道人影,亦能清晰地辨出那抹窈窕明麗的身形。
嘴角的笑到底沉了下去,他將摺扇一收,轉身下了樓。
宮門外,虞辛夷快步追了上來。
「歲歲。」
她握住虞靈犀的手,眼裡的擔心不言而喻,「你沒事吧?」
虞靈犀飄散的思緒這才收攏,反應過來自己不和薛岑一起叩拜皇后就快步離席,未免有些失態。
好在皇后顧著太子,不曾留意她的動靜。
虞靈犀輕輕搖頭,努力露出輕鬆的笑來:「我沒事的,阿姐。」
虞辛夷拉著虞靈犀上了自家的馬車,放下簾子。
她伸手捧住妹妹的臉,直將她那張美麗小巧的臉揉得皺起變形,方捏了捏她的腮幫道:「不開心就要說出來,歲歲。」
虞靈犀怔神。
「當阿姐看不出來呢?你對薛岑,已經沒有年少兒時的濡慕了,對麼?」
虞辛夷嘆了聲,「皇后今日以沖喜為藉口堵死了我們所有的退路,裝病都裝不成了,的確不太厚道。不過歲歲,若這樁婚事只給你帶來痛苦,我寧願你不要應允,哪怕是抗旨不遵、抄家入獄,我也……」
「阿姐!」
虞靈犀擁住了虞辛夷,輕聲道,「不要說這種話。」
去年北征之事,她好不容易才扭轉宿命,讓這些可愛可敬的親人能繼續長留身邊,怎麼忍心因一時的委屈而功敗垂成呢?
何況自離開寧殷的那日起,她便知道不管將來發生什麼,她都沒有資格難受。
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唯有一條黑走到底。
虞辛夷大刀闊斧地坐著,將妹妹的頭按入懷中。
她想起了虞煥臣的那句話:虞辛夷,是我們無能,給不了歲歲更多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