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帕港,」迪昂說著比了個炫耀的手勢,同時開車沿著紅磚街道往前,路上不時有冒著柴油廢氣的堆高機擋著路,還有起重機高高吊著兩噸重的棧板經過他們頭頂;包著棧板的繩網影子投在他們的擋風玻璃上。汽笛響聲傳來。
迪昂停在一個下凹的裝卸貨區上方,兩人下車,看著底下的工人拆開一大捆印著「瓜地馬拉,艾斯昆提亞」的粗麻布袋。從氣味判斷,喬知道有些裝了咖啡,有些裝了巧克力。六個男人立刻把貨物卸下,剛剛那輛起重機吊著繩網和空棧板後退,男人們則穿過一道門消失了。
迪昂帶著喬走向梯子,開始爬下去。
「要去哪裡?」
「去了就知道。」
到了裝卸貨區底部,那些男人已經關上門。他和迪昂站在一片泥土地上,聞起來有各種曾在坦帕陽光下卸過的貨品氣味——香蕉和鳳梨和穀物。石油和馬鈴薯和煤氣和醋。火藥。臭爛的水果和新鮮的咖啡,腳下的泥土被踩得吱嘎響。迪昂手扶著梯子對面的水泥牆,手往右推,牆也跟著右移,一道門忽然就從縫隙裡冒出來,但喬站在兩尺外,看不到縫隙在哪裡。迪昂在門上敲兩下,等了一會兒,嘴唇默唸數著。然後又敲了四下,門裡傳來一個聲音。「誰啊?」
「壁爐。」迪昂說,門開了。
裡頭是一條走道,細窄得就像門裡等著的那個人,他穿的襯衫原來可能是白的,但已經長年被汗水染黃了,下身是棕色丹寧布長褲,脖子圍了一條方巾,頭上戴著牛仔帽,一把輪轉手槍插在長褲的腰帶上。那牛仔朝迪昂點了個頭,讓他們進去,然後又把牆推回原處。
迪昂走在前面,走廊窄得他雙肩都擦過牆面,後頭跟著喬。上方一條管子懸下來黯淡的燈,每隔約二十尺有一盞燈泡,半數都不亮了。喬很確定他看見了走道盡頭的那扇門,猜想大概是在五百碼之外,也可能是他想像出來的。他們在爛泥中跋涉,頭頂滴下水,在地上形成一個個小水窪,迪昂解釋這些隧道常常淹水;有時早上會在裡頭髮現死掉的醉鬼,都是因為前一天蠢得想跑進去偷偷打個盹。
「真的?」喬問。
「真的。知道更糟的是什麼嗎?有時他們還會被老鼠啃得亂七八糟。」
喬看看周圍。「這大概是我這一整個月聽過最噁心的事情了。」
迪昂聳聳肩繼續走,喬看看牆壁上下,然後看著前方的走道。沒有老鼠,還沒發現。
「匹茲菲德銀行搶來的那些錢,」迪昂邊走邊說。
喬說,「很安全。」在他們上方,他聽得到電車輪子的喀當聲,接著是緩慢而沉重的蹄聲,他想應該是一匹馬。
「在哪裡很安全?」迪昂回頭看他。
喬說,「他們怎麼知道的?」
他們上方傳來幾聲喇叭聲,還有一具引擎加速的聲音。
「知道什麼?」迪昂說,然後喬注意到他的頭更禿了,黑色的頭髮兩側依然濃厚油光,但往上變得稀疏了。
「要在哪裡偷襲我們。」
迪昂再度回頭看他。「他們就是知道啊。」
「他們不可能『就是知道』。那個地方我們觀察了好幾個星期。警方絕對不會追到那邊去,因為沒有理由——那裡沒人住,也沒有什麼東西需要保護。」
迪昂的大頭點了點。「唔,反正不會是從我這裡知道的。」
「也不是從我這邊知道的,」喬說。
快到隧道盡頭,那是一道拉絨金屬門,上頭有個鐵嵌鎖。街道上的聲音轉為遙遠的銀器叮噹聲與瓷盤堆疊聲,還有侍者走來走去的匆忙腳步聲。喬從背心裡掏出他父親的懷錶按開來:中午十二點。
迪昂從他寬大的長褲裡拿出一個頗大的鑰匙圈,先開了門上的幾道鎖,拉開門閂,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