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餘侗死的那夜,雙鯉提及酬金,他才猛然想起,接這個任務,本就不是因為錢財,而是因為一個訊息,關於他失蹤多年的父親。而那日在晉城酒家,顧在我根本不是在用秘密買自己的命,而是向他傳遞,他就是買兇之人。
「這麼看,倒是陰差陽錯。「顧在我搖頭失笑。
公羊月沒空和他敘舊,單刀直入:「為何要詐死?」
「我不死,暗處的小鬼怎會露出馬腳。」那雅士捋了捋長須,深深看了座前的青年人一眼,續道,「我不死,你又怎能被捲入其中。」
「老狐狸,你算計我?」
顧在我攏袖,朝他一揖:「實乃非君不可。只有你姓公羊,是公羊遲的孫子,公羊啟的兒子。」
公羊月仍舊心中不忿,擺手道:「少來這套,我爹在哪兒?」
「我不知道,我若知道,興許就不找你了。」顧在我答得坦然,「我透過華師兄查到你曾在幽冀的山中出沒,聽聞千秋殿便隱沒此間,結合你在江湖中的軼聞,不難推測,但要買你出手,並不容易。訊息雖然是假,但我手頭那本札記所載,卻真得不能再真。」
見公羊月目帶考量,他自懷中取出一枚鈐記,進而解惑:「你不用懷疑,此物乃一故人所留,以他的身份,或許是這世上少有能接觸到你父輩的人。劍谷七老皆慕道尋仙,自谷主遲虛映死後,便不問世事,想來你在劍谷恐怕追問不到半點訊息……」
提到劍谷,公羊月甚是沉默,至他叛出雲深臺時,確實始終知之甚少,倒不是因為出世求存,恐怕是蜀中上下皆不信他。
「你也想追查真相不是?作為報酬,我可以給你。」說到這兒,顧在我神色有些落寞,或者更早些,講到那故人時,便頗是哀傷,想來那人或已故去。
公羊月並未表態,暗自琢磨:
這顧在我可真是條奸猾的老狐狸,說得如此誠懇動人,差點便信了他的鬼話。那札記在他手中多年,若能查出個花樣來,還會留給自己?那位故人或許當真與父輩有舊交,但他是不是真相信公羊一門含冤,還有待考究。
如今託付得如此輕鬆,想必是在走到窮途末路,與其被敵人拿去,不若做個順水人情,打得好算盤!
公羊月可不是晁晨那種知書達理,對誰都春風化雨一通感化的軟柿子,有人給他下暗絆子,就算不得不入套,也不教人舒坦好過,他索性張口懟道:「燕國既已滲入書館,恐怕你的好日子到頭了。」
顧在我的笑容僵在臉上,神情十分難看——
最早的時候,慕容氏破冉魏建立燕國,盛極一時,晉國大司馬桓溫三度北征皆鎩羽而歸。那時太原王慕容恪還在世,賢善心正,對寥落的北武林多有扶持,也極少對滯留的晉民出手,但他死後,燕國那三大家卻坐不住了,總有人暗中對付「不見長安」,江左「四君子「之一的阮秋風還曾深入洛陽查探過。
後來強秦滅燕,燕王室被苻堅俘獲,遷往長安,這股力量便消失了,直至慕容垂與慕容泓復國,又再度崛起。
想到這兒,顧在我越發不安,組織曾遭重創,若那些人真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恐怕會再興禍患。他握拳,不可自抑地重重砸在案几上——也是如此,他才不得不劍走偏鋒,引公羊月這枚異子殺入局中,藉手札遺物尋找突破口。
但公羊月的名聲並不好,武林之中可謂臭名昭著,他不敢對其坦誠以待,仍有許多事顧忌未說。
「先現太白經天,後逢歲辰二星相鬥,兵不在外,恐怕將起內亂。都說五十而知天命,顧某預感,怕是在劫難逃。」顧在我將那冷茶也給自己斟了一杯,仰頭下肚,只覺含冰在喉,也許這種時候,更適合來上一壺熱辣辣的燒刀子。
就算沒有這些糟心窩子的事,他的後半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