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美麗。江太太平日很注意化妝,雖然四十歲了,她依然不離開脂粉,她認為女人不化妝就和衣飾不整同樣的不雅。可是,今天她沒有施脂粉,靠在枕頭上的那張臉看起來就顯得特別蒼白。江雁若跑過去,把書包丟在地下,就撲到床上,滾進了江太太的懷裡,嘴裡嚷著說:“媽,我代數小考考了一百分,這是這學期的第一次考試,以後我要每次都維持一百分!”
江太太憐愛的摸著江雁若的下巴,問:“中午吃飽沒有?”“飽了,可是現在又餓了!”
“那一定是沒吃飽,你們福利社的東西太簡單,中午吃些什麼?”這天早上,由於江太太生氣,沒做早飯!也沒給孩子們弄便當,所以他們都是帶錢到學校福利社裡吃的。
“吃了一碗麵,還吃了兩個麵包。”
“用了多少錢?”“五塊。”“怎麼只吃五塊錢呢?那怎能吃得飽?又沒有要你省錢,為什麼不多吃一點?”“夠了嘛!”江雁若說著,伏在床上看看江太太,撒嬌的說:“媽媽不要生氣了嘛,媽媽一生氣全家都悽悽慘慘的,難過死了!”“媽媽看到你就不生氣了,雁若,好好用功,給媽媽爭口氣!”“媽媽不要講,我一定用功的!”江雁若說,俯下頭去在江太太面頰上響響的吻了一下。
江雁容穿過江太太的臥房,對江太太說了聲:“媽媽我回來了!”
江太太看了江雁容一眼,沒說什麼,又去和江雁若說話了。江雁容默默的走到自己房間裡,把書包丟在床上,就到廚房裡去準備晚飯。她奇怪,自己十三歲那年,好像已經是個大人了,再也不會滾在媽媽懷裡撒嬌。那時候家庭環境比現在壞,他們到臺灣的旅費是借債的,那時父親也不像現在有名氣,母親每天還到夜校教書,籌錢還債。她放學後,要帶弟妹,還要做晚飯,她沒有時間撒嬌,也從來不會撒嬌。“小妹是幸運的,”她想:“她擁有一切;父母的寵愛,老師的喜歡,她還有天賦的好頭腦,聰明、愉快,和美麗!而我呢,我是貧乏的,渺小、孤獨,永遠不為別人所注意。我一無所有。”她對自己微笑,一種迷茫而無奈的笑。
煤球爐裡是冰冷的,煤球早就滅了,她不知道爸爸媽媽中午吃的是什麼。她不會起煤球火,站在那兒呆了兩分鐘,最後嘆了口氣,決心面對現實,找了些木頭,她用切菜刀劈了起來,剛剛劈好,江太太出現在廚房門口了。她望了江雁容一眼說:“放下,我來弄!你給我做功課去,考不上大學不要來見我!”江雁容洗了手,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坐在書桌前悶悶的發呆。一股濃煙從廚房裡湧到房間裡來,她把窗子開大了,把書包拿到書桌上。窗外,夕陽已下了山,天邊仍然堆滿了絢爛的晚霞,幾株瘦瘦長長的椰子樹,像黑色剪影般聳立著,背後襯著粉紅色的天空。“好美!”她想。窗外的世界比窗內可愛多了。她把書本從書包裡一本本的抽出來,一張考卷也跟著落了出來,她拿起來一看,是那張該死的代數考卷。剛才雁若說她的代數考了一百分,她就能考一百分,江雁容是考不了的,永遠考不了!她把考卷對摺起來,正預備撕毀,被剛好走進來的江麟看見了,他叫著說:“什麼東西?”江雁容正想把這張考卷藏起來,江麟已經劈手奪了過去,接著就是一聲怪叫:“啊哈,你考得真好,又是個大鴨蛋!”
這諷刺的嘲笑的聲調刺傷了江雁容的自尊心,這聲怪叫更使她難堪,她想奪回那張考卷,但是江麟把它舉得高高的,一面念著考試題目,矮小的江雁容夠不著他。然後,江麟又神氣活現的說:“哎呀,哎呀,這樣容易的題目都不會,這是最簡單的因式分解嘛,連我都會做!我看你呀,大概連a+b的平方等於多少都不知道!”江太太的頭從廚房裡伸了出來:“什麼事?誰的考試卷?”
“姐姐的考卷!”江麟說。
“拿給我看看!”江太太命令的說,已猜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