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察覺的微小細節,去推測此人身份地位、來歷經歷,哪怕是長久以來不可告人的癖好或私密,甚至具體到一個時辰前去過何地、又或與何人有過接觸,只要留有痕跡,都逃不過沈密使那雙妙似剪水的眼。
聽來頗神,說穿了不過觀察力強些,更不可能是全知全能,畢竟馬含光的改變他就看不透,但小少主這回的彆扭,沈邑可是自詡看明白了。
伍雀磬被他半推半就重回日頭地裡練功,當下頗不情願,卻耐不住沈邑好言相勸。
很多時候只要哪怕一方先服個軟,就能免去許多看似無解的爭執,可惜她與馬含光都懂的事,誰也不屑做。
是時酉時已過,換其他地域早已日薄西山,唯此地氣候不同,晝長夜短,日光將逝未逝,卻又比哪一刻都盡力釋放其絢爛強盛的餘輝。
伍雀磬步法變幻,足下生風,渾身已被曬得滾燙。她雖不情不願地重來練功,然而整張臉垮得難看,更是使盡功力才能勉強維持住唇角的顫慄。回想初抵東越那時還設想會被酒肉款待,會在分壇中完成今日功課,會為馬含光事後幾個眼神的認同沾沾自喜,會美美沐浴,爬進柔軟的被褥一覺天亮……會在這一日內全部有可能發生的事,突然之間變得全無可能。
叫她如何不委屈?
而不遠處樹蔭下,沈邑陪著馬含光檢視伍雀磬修煉。沈邑偷看,馬含光臉陰得當真似欲滴水,但到底隱忍著,冰冷卻一瞬不眨地盯準伍雀磬所有錯失。
“你一點也沒看出麼,”沈邑忍不住問,“這位小少主是因何與你賭氣?”
馬含光眼望伍雀磬,片刻才冷哼一聲,意即他自然知曉。“孔玎顏是少主她也是,我會為她做的,對孔玎顏也並無不同。她沒資格,也根本沒那個本事同我賭氣。”勉強也算做了解釋。
沈邑卻笑了:“當真冷血。既然是你,我也就無需拐彎抹角,這萬極宮主之爭是遲早之事,你我要麼置身事外,要麼賭一把局勢,沒什麼兩面逢迎,你選哪一個?”
馬含光不應,沈邑便知自己猜得十有八/九:“看來你是選定了,但所作所為卻與自己所選背道而馳,也難怪咱們這位小少主生悶氣。我明白,你這兩年際遇不同,心性也變了不少,但你是益發遲鈍了還是益發遲鈍了,難道真看不出,她不為你站在哪方而賭氣,她氣的,是你眼中望的是誰,她心中愛慕於你這才是關鍵之中的關鍵。”
“胡言亂語。”馬含光四字就將沈邑頗有見地的推測駁回,沈邑當即想苦笑,他以為自己足夠通透,定能一語點醒夢中人,哪知這夢中人目不斜視,眼觀伍雀磬卻不忘對自己來通教訓:“我知你愛猜度人心,但這般妄語還是收起為妙。廖菡枝的確需我做倚仗,才會於我面前察言觀色,但可惜她忍耐有限,這般小小的轉折都不堪應對,我倒真要懷疑自己的選擇。”
他說那話時眉間一再緊蹙,沈邑原當其是針對話中內容,卻再一看馬含光雙眼一直注視何人,頓時就覺愈發開朗。
沈邑因此鍥而不捨:“你別不信,這位少主人小心卻不小,她望你時目光不偏不倚,那執著樣渾似世間再無旁人。即便拿方才來看,與你鬥氣,神情中三分嗔怪,卻也有七分眷戀,你莫不是一點都察覺不到?兄弟我還當你很懂這些,畢竟當年你也是為紅顏不惜一切的主——”他驀地收聲,那本在目不轉睛凝視伍雀磬之人看似並無異常,沈邑卻自知失言。
畢竟某些陳年往事並不光彩,說起隱痛也夠人唏噓一壺。難道馬含光的轉變真是受那人辭世影響,沈邑不由懷疑。
片刻後卻聞身邊人漫不經心應了句:“你方才說什麼?”
原來根本是一耳進一耳出,竟什麼都未聽見,沈邑這回不幹了:“我同你說話你倒是看我一眼啊,淨拿側臉對著我是覺你這半張臉更俊還是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