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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肯定是要對她說,他愛她……

也是要表示對糟蹋他們母子一生的男人的反抗。

日內瓦。

在我面臨死亡的時刻,弗雷德裡克向我伸出了援手,在她的支撐下我度過了那段艱難時日,她也是我日後重建生活之旅的夥伴。她用車把我送到心理醫生家門口,今天我第一次見醫生,心中很是害怕。

弗雷德裡克把手放在我手臂上。

“一切都會好的,”她輕輕對我說。

我像個機器人一樣下了車,一溜煙似的鑽進那扇從沒來過的大門,乘上電梯,走到一個門前,有人給我開啟門。候診室,還有屋裡,擺著的抽象的傢俱。我怎麼來到這裡的?我不知道……我覺得渾身發冷。

一位面孔嚴肅的人站在我面前,我沒看見他進來。這肯定是我的心理醫生,我應該自我介紹一下。本來我該說:“我是瑪裡娜·畢加索”,但從嘴裡吐出來的卻是:“我是畢加索的孫女。”這幾個字表示我沒有自己的身份。我現在是,今後永遠是“畢加索的孫女”。

他把我領進辦公室,讓我坐下,注視著我,向我提問題。我回答時聲音非常細微。一個小時的斷斷續續談話之後,他建議我參與治療,每週三次。只有一個條件,就是用我自己的錢付費。

去受難地一路上那種暈頭轉向的感覺,我現在尚記憶猶新。衚衕多如牛毛,設有紅綠燈的交叉路口布滿陷阱,車水馬龍,熙熙攘攘。找車位,泊車,還要步行一段路,真煩人:每前行一步,都覺得好像不是自己的腿腳在動,而是腳下的街道在動,交叉路口後面隱藏著無底深淵,看上去��說母唄ゴ笙盟媸倍薊岢�以蟻呂礎N液ε驢招椋��P那艚�謖飪樽蓯敲月返慕智�僖滄卟懷鋈ァR宦紛呃矗�醬κ搶孤坊ⅲ罕匭胱袷匾歡ǖ墓嬖蠆拍艽┰降娜誦瀉岬潰�誦械郎喜荒苄兇叩幕�擼�徊恍⌒奶と刖陀斜環?畹奈O鍘��

就有跌進虛無,丟失靈魂的危險。

最後,要走進石頭壘成的古舊柱廊,乘上電梯,電梯每到一層都會響起吱嘎、嘩啦的鐵門開關聲,總算來到昏暗的樓道和那扇帶有門鈴按鈕的門前,門上有一張小小的名片,上書“迪瓦內爾” 。

我害怕,渾身冷汗。

我坐在沙發上。迪瓦內爾先生(起先我更願意稱他為大夫)在我身後找了個座位坐下來。不用直視他的目光,我還可以接受。我對自己感到羞愧。

我眼前是一個書櫃,對稱地擺著書籍、幾個小雕像,還有一張弗朗索瓦斯· 多爾託 的照片。我盯著書櫃,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迪瓦內爾尊重我的沉默:這是一種憋在嗓子裡要喊出聲卻又喊不出來的沉默,是一種忍著眼淚的沉默……遠處,從身後傳來了醫生的聲音:

“今天就到這兒吧,夫人。”

談話進行了二十分鐘,一次無聲的談話。

我終於忍不住哭泣起來。

《我的爺爺畢加索》15

三個月的沉默,以淚洗面的三個月,這三個月翻起了多少噸泥漿。母親、父親、畢加索、巴勃利托的痛苦、奶奶的苦難都是這泥漿的一部分,這泥漿粘糊糊黑黢黢的,讓人看著噁心:父親和他的屈從,畢加索佔據了爺爺位置,巴勃利托還有他那躺在病床上無助的眼神,奶奶、還有她那蓋著貂皮大衣的雙腿。

這些人都離開了人世,唯一活在世上的是患有神經病和妄想症的、受別人操縱的母親。

我也一樣,坐在冷冰冰沙發上的我也是受人操縱,我吐出一個字就死一回。

這些字,有表示友愛的,也有表示紛爭的,有遺忘,有口誤,有遮遮掩掩的回憶,有比喻,有事實,有謊言,還有隨意的組合:“海洋和母親”,“天空和膽汁”,“愛情和死亡”……

這些字: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