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裡,練了一通拳腳,便挑起那兩隻在當時很是寶貴的洋鐵皮水桶,去村子南頭那眼甜水井擔水。儘管濃霧尚未散盡,但街上已經有很多人在活動。外祖父聽到,從杜解元家的打穀場那兒,傳來了練武的聲音。杜解元是個武舉,身長面白,美髯飄飄,一表人才,卻娶了個醜陋的黑臉麻子女人。傳說杜解元中舉後,曾經有休妻的念頭,但夜間夢到一隻羽毛斑斕的大鳥,將一隻翅膀覆蓋在自己身上,醒來發現,黑麻子女人的一條胳膊壓在自己胸口。杜解元心中明白這是神的啟示,於是便打消了休妻的念頭。傳說杜解元武功超群,能挑著滿滿兩桶水,站在馬背上,打馬飛馳,水不外濺。
傍晚時分,無因等四人牽了馬到河邊去。他們帶了一個桶,把水打上來,讓馬喝。嵋和小娃都想騎馬。無因說:“這馬很聽話。”說著,一縱身跳上馬背,在河堤上跑了一個來回,便讓嵋上馬,但嵋穿的衣服根本無法跨上馬去,無怪乎無採穿工褲。她很不好意思,轉身說:“不騎了,不騎了。”無因先不明白,很快發現嵋確實不能上馬,旗袍拘束著她,那受拘束的、纖細的身材正在變成少女。無因說:“我抱你上去。”嵋說:“讓小娃騎吧。”便拉著無採跑開。小娃站在一塊石頭上,很輕易地上了馬,坐得筆直。無團牽著馬慢慢走,嵋和無採在旁邊拍著手笑。那時照相是一種奢侈,他們沒有照相機。這是現成的圖畫:一輪夕陽,一匹小黑馬,兩個神氣十足的男孩。“你來牽牽馬。”無因對嵋說。嵋伸手去接韁繩。無因見她手上有幾道血印,手嬌手指長長的,血印也長長的,便問道:“這是怎麼了?”嵋忙把手藏在身後,說:“沒什麼。”無因說:“我知道使用灰水洗東西的緣故,我聽媽媽說過。”嵋仍不答,輕巧地從無因手中拿過韁繩,又拍拍小黑馬,自管向前走。無因恨不得馬上搬兩箱肥皂到孟家,但他只能說等封鎖解除了會好些。嵋牽著馬走了一段路又走回來。姊弟二人一個馬上,一個馬下。在柳蔭下,溪水旁,又是一幅圖畫。
老號長一見是德強走上來,就看他一眼,又笑起來說。“小傢伙,見了好馬別忘了命,算了吧,這可不是好玩的!”“不,我一定要試試!你剛才不是說每人都要騎騎。”德強很倔強地說。老號長收起笑容,瞅了德強一剎:“好,好吧!”德強充滿信心地接過韁繩,剛要去騎,那馬彷彿瞧不起他小似的,嘶嘶叫起來,屁股還不斷左右扭動。德強心裡有些慌,但他並不畏縮,用力勒住馬嚼子,猛一跳抓住鞍,趁馬在彎身,蹬上馬鐙一掄腿,忽地上去了。大概是馬不服氣,又覺得背上的人很輕,就瘋狂地撒開四蹄飛跑,身後揚起高高的沙土。德強身子趴伏在馬脖子上,兩手緊抓住馬鬃,只聽得耳旁的風忽忽吹著,模模糊糊地看到兩邊的樹木、房子紛紛向後倒去。德強越來越沉不住氣了,因為那馬根本不聽他的約束、橫衝直撞地只管跑,漸漸地後面老號長他們的呼喊聲也聽不到了馬飛奔進村,街上的大人小孩慌忙向兩邊閃,雞飛鴨叫地亂成一片。迎面來了幾輛送糞的車子,德強一看心慌起來:如果讓馬衝過去,會踩傷人的!他心裡一急,顧不得許多,就一頭栽下來戰馬是有這種習性的,當它的騎者掉下時,它會立即停住。人們都吃驚地趕過來。不一會,老號長他們也喘吁吁地跑來了,七手八腳忙著把跌在糞堆上的德強救起。幸虧糞泥是軟的,沒有大傷著。德強被喚醒過來後,扶著老號長,一跛一拐地回團部去。陳政委一見可生氣了,嚴厲地斥責老號長。老號長也承認自己做的不對。
盧象升向掌牧官楊陸凱把下巴一擺,說:“備馬!”馬伕們立刻搬出來鑲著銀飾的白鞍子,白色的錦緞墊褥,配著閃光的白銅鐙於。馬的轡頭也是白色的,鑲著銀飾,但又不顯得過分雕鏤和瑣細,而是在簡單和樸素中顯出未和諧的美。馬一備好,越發顯得漂亮。大概它自己也感到興奮,昂然抬起頭,咴咴地叫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