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庚臉上的血色彷彿都沾在了手心與袖口上,像個白描在紙上的人像。
他的神色近乎漠然,彷彿在方才那張痛極了的面孔上活生生地糊了一層面具,一字一頓道:&ldo;萬一霍伯壓不住譚將軍,義父此時進京,無疑會引火燒身。&rdo;
顧昀的長眉微微挑了一下,待要說什麼,長庚卻先一步打斷他。
&ldo;我知道,就算引火燒身,你也非進京不可,因為御林軍擋不住北大營,眼下除了義父,沒人壓得住譚將軍,京城一旦兵變動盪,後果不堪設想,&rdo;長庚深吸一口氣,繼而沖他伸出一隻血跡斑斑的手,&ldo;只是萬一皇上將你扣押,四方將領必然人心浮動,恐生禍患,我需要義父留給我一件能暫時安撫人心的信物。&rdo;
顧昀臉上驚愕之色一閃而過,這個方才還讓他萬分鬧心的孩子突然陌生了起來。
每個人都有很多面相,好比有些人在外面叱吒風雲、威風傳奇得不行,一旦回到至親面前,就會變成一個不知饑飽冷暖、丟三落四又滿身脾氣的小兒女。
長庚雖然與那個嘴上沒大沒小叫人家&ldo;十六&rdo;、卻總是依賴著小義父的男孩漸行漸遠,可心裡到底對顧昀存著幾分仰慕的寄託,縱然是夜半時分情慾萌動,也因著這一點如父如兄之情而摻雜了說不出的禁忌感……
直到這一陣東風吹散了他最後的少年情懷。
長庚在最短的時間內意識到,自己或將踽踽一人走上一條無人諒解、也無人相伴的路。
從今往後,他再也不是什麼人的兒子與晚輩了。
顧昀從懷中摸出自己的私印,當空拋給長庚,叮囑道:&ldo;這東西沒有玄鐵虎符有分量,但跟過我的老人都認得,或許有些用,萬一……你可以想辦法去請鍾老將軍。&rdo;
長庚看也不看那方私印,直接收入袖中,淡淡地點頭道:&ldo;知道了,義父放心。&rdo;
話音沒落,顧昀已經狠狠一夾馬腹,飛奔而去。
長庚一直盯著他的背影,直到目力無可及,他突然閉了閉眼,幾不可聞地喃喃叫了一聲:&ldo;子熹……&rdo;
一邊的侯府侍衛沒聽清,疑惑道:&ldo;殿下說什麼?&rdo;
長庚驀地一轉身:&ldo;備紙筆。&rdo;
侍衛連忙追上去:&ldo;殿下,你的手……&rdo;
長庚聞言一頓,抄起顧昀落下的酒壺,面無表情地將那一壺烈酒全衝到了雙手的傷口上,本來已經結痂的傷口再次被衝出血水來,他從懷中取出一塊帕子,渾不在意地一裹。
此時京城中,誰也沒料到一個老太監的死竟然引發了這樣一場軒然大波。
譚鴻飛壓抑二十年的冤屈爆發,大約已經失心瘋了,先是派兵圍了王國舅府邸,得知那老東西竟將老婆孩子拋下,進宮躲風頭去了,便立刻掉頭,悍然對上了趕來救場的御林軍。
御林軍素日與北大營一主內、一主外,同為京畿重地的最後一道防線,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交情,御林軍主要由京城裡走門路吃皇糧的少爺兵和從北大營抽調選拔的精英兩部分組成,前者早就嚇得尿了褲子,根本指望不上,後者雖然有本事,但驟然與&ldo;孃家&rdo;對上,一時間也是進退維谷,正如長庚預料,很快便潰不成軍。
起鳶樓的笙歌還在繞樑不休,溫熱的花酒白霧未消,四九城中已經炸了鍋。
譚鴻飛帶人逼至宮禁之外,將頭盔往下一摘,彷彿捧著自己一顆項上人頭。
他先是往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