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有殺戮豈不是就要有郎中?”
他愣住,片刻,誠懇答道:“但你不是江湖中人。不會武功,你會很危險。”
他的眼睛停留在我的簫上:“我還欠你一支好簫呢。啊,我明白了,你喜好音律,是來暖香樓聽錦繡姑娘的琵琶的吧?”
我認真地想了想,說:“我不認識錦繡。”
然後我聽見有人回答:“可我卻認識你。”
輕柔得像五月第一絲和風。一個女人。
一個正從樓梯下來的女人。
漆黑如夜的長髮,一身素白。在屋子裡幾個淺紫淡綠粉紅鵝黃的女人中,她顯得安靜而美好。
靜得像恨梅谷落滿白雪的清晨,像離叔口中煙雨迷濛的江南村莊。
她走過來。滿屋的空氣似乎也為之沉靜了片刻。
一個粗豪的大漢醉醺醺地站了起來:“好啊,連錦繡姑娘都下樓來了,今夜老子要喝他個底朝天。”
哄聲如潮。她卻似乎沒有一點感覺,她看著我,好像屋裡只有我一個人。
她說:“我一直都在等你。你來了,蓮苦。”
四周突然寂靜如死,在她說出“蓮苦”的時候。
我看到張遠墨瞬間慘白的臉。我看到遠處那個中年人臉上的刀疤突然變得血紅。
我聽到有三十一個人把手放到了兵刃上,其中靠近我周圍的十六個人的武器已經出鞘。我還聽到杯盞輕輕碰翻在桌上的聲音,那是冰姨,她彷彿真的醉了。
我還聽到靠門左首的地方有個人仍然在吃麵。是個腳伕模樣的老者,和我一樣,喝一口酒,就一口面。屋裡的變化並沒有引起他的注意,他沉浸在對食物全然的滿足裡。
辛勞一天,能有一壺好酒一碗熱湯麵,也許就是他人生最大的願望吧?看起來這樣簡單又容易到達。
我低下頭,我的面已冷,但也還是很想把它吃完。
我想他們會有足夠的耐心等我把面吃完。人們在面臨確知的卻無法預測的危險時,往往會變得謹慎。這是我八歲時,在雪中與一隻餓狼靜靜對峙兩個時辰後得出的經驗。雖然事後證明,八歲的我對付這隻狼已易如反掌。
如果是很多人同時面對,他們往往還會互相觀望。這是芍藥村告訴我的經驗。
所以,我想我能把這碗麵吃完。
但是有人啞聲說道:“原來你不是郎中。”
張遠墨!
“我是郎中。”
“可是你是蕭蓮苦?”
“我是蕭蓮苦。”
“你拔劍吧。”
他的劍已出鞘。
我終於沒能把面吃完。
他拔劍的那一瞬間,至少有十六個人從不同方向朝我而來。
漫天花雨,噴薄的血。
十六個人渾身寒戰地倒在地上。他們的臉上都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懼表情。
▲虹▲橋▲書▲吧▲。
第6節:謎語江湖(6)
我還在座位上,我的手上還握著吃麵的筷子。
他們都還活著。我想死亡應該得到尊重,因我已確知它的無可挽回。
只是我終免不了要面對各式各樣的傷口,這讓我疲倦。
唯一沒有受傷的是張遠墨,他的劍落在腳下。
他撿起劍,茫然看我。我突然想起初次見他,他的眼睛在暮色裡,像一顆星星,明亮而驕傲。
臉上有疤的中年人在喚他:“遠墨,你過來。”
他說:“師叔,爹給我這把劍的時候,曾交代我劍在人在。”
他的手腕翻轉,刺向自己。
驚呼聲中,劍再次落在地上。
打落他的劍的是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