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底下用連枷打著麥子,那有節奏的一聲聲像在割吳雨身上為數不多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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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雨躺在床上睡意不濃了,從行李中翻出小說的稿子爬在床邊的桌了上看著。看著看著被自己的小說情節給吸引了。
父親推開門進來了,他黑著臉站在吳雨背後。
吳雨沒有發覺父親進來,他還在那兒孤芳自賞呢。
“你在幹什麼?”
吳雨被父親打雷般的聲音嚇傻了,等傻勁兒過去之後才回頭慢吞吞地說,“寫小說。”
依然黑著臉的父親重複了一遍,“寫小說?”
吳雨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很小心地將頭恢復原位,儼然一尊塑像。
父親的手指“梆梆梆”敲著吳雨的後腦殼,幸運的是他的腦殼還算結實,要不然這三下非敲出三個血窟隆。父親說,“回來也不幫家裡幹活兒,寫什麼小說!?你是不是準備靠這東西養活自己?!”
吳雨沒有被父親的三下敲醒,倒是被敲得全身熱血沸騰。他想出去的那個人還是不是他父親,難道寫小說比吃喝嫖賭燒殺掠淫還可恥嗎?!這幾年辛辛苦苦寫小說,別人不贊成不說,怎麼到頭來連父親也要反對呢?!原本想畢業後就可以像逃出鳥籠的小鳥一樣自由了,可是錯了,只是從一個鳥籠努力擠出來又心甘情願地進了另一個鳥籠!他複雜的內心感受像當年站在楚江邊上的屈原,不過屈老是為了國家,而吳青年只是為自己,因此他所表現出來的這種複雜意識就算請來哲學大師老柏老黑老亞老蘇們也未必能解。他越想越委屈,越委屈越想,眼淚好比積存幾百天,突然流得無法控制,任由其一滴一滴落在小說稿上。
母親進來坐在床邊,父子倆剛才簡短的對話她都聽到了,她可以在四年前兒子去上學時為他整理行李,為他鋪好被褥,但此時面對哭泣的兒子她卻顯得無能為力;偉大的母親,她緩緩地伸出手,準備將兒子的身體攬進懷中讓他痛痛快快地哭一場。
母親的手剛觸到吳雨的肩膀,吳雨便說,“媽,你出去,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母親的手指微微抖著縮了回去,她說,“你爸就是這樣的脾氣,不管他怎麼說,你想幹的事兒你就幹,我支援你。”母親說完輕輕帶上門出去了,院子裡又響起了連枷聲,不過聲音很沉重。
吳雨的眼淚還是流得很歡暢,照這樣的流量繼續下去,中國又會多添一條大江河。
吃過中午飯母親要去下地,父親由於身體剛剛恢復,還不能幹較重的體力活兒。
“媽,剛吃過飯,歇會兒吧。”
“昨天晚上的預報說‘明天有雨’,我要趕緊給地裡的玉米上點兒肥料。老天爺可不許人歇著。”
“那我陪你去。”
“不了,我一個人就行。”母親彎腰背起半袋肥料去了。
吳雨在心底恨自己不配給農民當兒子,讀了十幾年的書,論生存能力,實在不如只有初中文化的母親。
他挽起襯衣袖子,進了廚房把鍋裡的剩飯盛進盆裡,準備舀水洗鍋時發現水缸是空的,於是提著水桶操起扁擔去了井邊。打出水後憋足力氣往回走。父親在院子裡用木杈把麥秸往一塊兒攏,瞅見了吳雨就用眼睛瞪他,本來吳雨還想著上臺階前休息一下,但是瞧著父親那看仇人似的眼神咬緊牙關蹭蹭兩三步就上去了,一隻手扶住門框剛踏進右腳整個身子就匍匐在地上。他趕緊爬起來扶正水桶,裡面的水合起來都不足半桶了。
“沒用的東西!”父親罵了一句。
天邊傳來了雷聲,一個賽一個響。
父親還想再罵吳雨,聽見雷聲扔了木杈,跳上臺階抓起一卷塑膠紙又跳下院子。風實在不小,他一個人無論如何也無法用塑膠紙把麥秸稈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