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三低頭,便見茯苓昂著小臉目光晶瑩地望著她,握著她的那隻小手用了力,似乎是想借給她力量。燕三不由得失笑,這孩子是在擔心她?
轉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屠三刀,果不其然,他的目光比茯苓要複雜得多,其中的關懷與擔憂也更加清晰。
燕三衝他笑笑表示自己沒事,他愣了一下,欲言又止,一向直接的人難得露出了糾結的神色。
燕三牽著茯苓走出去,冬爺正在用藥碾子研藥,冷眼瞧著她走過來,便甩了袖子起身,淡定地在身上撣了幾下,又捋了捋花白的鬍子,然後負手而立,神色冷淡。
燕三瞧了瞧他,又瞧了瞧藥槽裡的斷枝,沉默了一會兒,便把手中的劍遞給茯苓保管,矮身坐在小石凳上開始研藥。
屠三刀瞪了冬爺一眼,擼了袖子就要去幫忙:“三三,我來吧。”
冬爺故意咳了一聲,燕三伸手推開他:“沒關係,我自己來。”
屠三刀又瞪向冬爺,拳頭咔嚓咔嚓作響,茯苓拉了拉他的衣服提醒,他咬牙握著拳頭,表情十分不滿,卻也只能乾瞪眼。
冬爺氣定神閒地瞧著,直到她把藥磨得七七八八才悠然地開口道:“她是因溺水而窒息,不過肺部積水現已排出,氣息已經恢復,並無大礙。只是頭部受到重創,傷口雖已縫合,但淤血無法清除,以致昏迷。”
燕三低著頭,邊研藥邊問:“那她什麼時候能醒來?”
“看她的造化。”
——
燕三並沒有按屠三刀所想的那樣義憤填膺地跑去找師父質問,她依舊相信師父。也許其中有隱情,甚至也許有什麼陰謀,但不論如何,她都相信師父。
雖然燕鳳留只是她名義上的師父,教她武藝的其實是屠青雲,但在她心裡,始終將燕鳳留奉若神明。其中的緣由,她自己也說不清。
也許是因為她養大了她,對她來說是母親一樣的存在。
也許是因為她教她哲理,對她來說是信仰一樣的存在。
也許是因為別的什麼,但都不重要。
晚膳之後,燕鳳留將她叫進了書房。屠青雲也在。
屠青雲斜躺在一張貴妃椅上,閉著眼睛抱著雙臂,姿態閒適。燕鳳留坐在書桌後面正提著筆寫字,敏姑立在書桌旁為她研著墨。
燕三恭敬地叫人:“師父,青雲師父。”
燕鳳留聞聲放下筆,招招手喚她過去。
“那個姑娘,你見過了吧。”她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平和,美豔的桃花眼依舊,唯有眉宇間的成熟韻味愈發濃重,隱隱透著一絲滄桑。
燕三答:“見過了。”
“沒有什麼要問師父的嗎?”燕鳳留問。
燕三看著她,鄭重地搖搖頭。
燕鳳留又問:“你一點都不好奇嗎?一點都不懷疑師父騙你嗎?”
“我相信師父。”
她的語氣格外真誠,燕鳳留毫不懷疑她是真的全心全意地相信她。可越是真心,越讓她覺得慚愧,因為她是真的騙了她,還自私地改變了她的人生。
“可是師父真的騙了你……”她突然有些惆悵,欺騙最信任自己的那個人,這感覺實在不舒服。
燕三愣了愣,隨即輕聲答道:“……那也沒關係,師父一定有苦衷。”
燕鳳留倏地笑了,目光柔和地看著她,感嘆似的:“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傻呢……”
她微微抬了抬手,敏姑會意,將她推到燕三面前。她朝燕三伸出手,燕三愣了愣,遲疑地握住她的手,就勢蹲在了她腿邊。
燕鳳留溫柔地撫了撫燕三的頭髮,問她:“你想不想回你自己的家,見見你的父母?”
燕三直直地望著她,目光單純而期待:“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