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都察院時,杜衡正和一眾同僚坐在廊前嗑瓜子,地上有盆玉蘭被太陽照出斜影,這是辰時一刻了。
杜衡餘光裡看到來人,趕忙陰陽怪氣起來:「喲,這不是每日辰時不到便到職交班的江世子嘛,怎的今日當值還遲到了?」
江逾明的娘親出身渝城竇家,祖上出過一個六元榜首,三個狀元,四位探花,進士舉人不計其數,是大梁頂出名的鐘鳴鼎食書香門第。當初竇靜淑嫁給江進亦,人人都說不般配,一個是鐵血將軍,一個是詩禮閨秀,哪可能合得來?
直到後來,他們才發現,竇家不愧是竇家,江進亦這般的鐵血漢子,娶了竇靜淑也被訓得溫和儒雅,遑論江逾明?如今人們看修遠侯,不知的都看不出他是個將軍,更不用說江逾明滿腹詩學,可不就是竇夫人相夫教子的結果?
眾人聽杜衡打趣江逾明,不由替他擔憂,憶起上回那個調侃過江逾明的王嘯。
王嘯農戶出身,家中為了供他考科舉,已經揭不開鍋了,好在王嘯也爭氣,考了三十年,終於中了進士,到奉京來做官。只不過,他為人並不十分磊落,貫會拉攏寒門子弟,標榜奉京子弟不過受祖上蔭蔽,其根本也天資平平,較他們還是不如。
那時的江逾明不過初出茅廬,卻敢一封奏對糾劾循州巡撫與鹽商勾結,要知道,循州州府董恩明可是皇后伯叔,這一封奏對上去,眾人皆是心驚膽戰,可出乎意料的是,皇上非但沒有怪罪這個茅廬生,還派江逾明協同當時的右都御史下到循州監察。
後來,董恩明伏法,皇上嘉獎都察院,江逾明官升兩級,到了今日僉都御史的地位。
頒旨那日,王嘯當著都察院眾人的面,下江逾明的臉:「江兄到底是生得好,年紀輕輕,便得聖上如此青睞,換做旁人,這話說出去,只怕人頭落地。」
當時江逾明怎麼說的?
江逾明看都沒看他一眼,便道:「王兄若是少吃花酒,家中開銷也不會那麼緊俏,嫂子也不用千里迢迢從荊州捎銀兩到奉京。」
王嘯當即紅了臉,他科舉三十年,多虧家中奉養,他是獨子,家中只有一個花了半兩銀子買回來的童養媳,雙親和田地都是童養媳在照料,辛苦可知。如今他考中進士,卻遲遲不把雙親與夫人接到奉京,便是因為嫌棄自己出身,王嘯言行不一,在都察院,非議不小。
當時眾人看熱鬧,也後知後覺江逾明犀利,平時雖寡言少語,卻早把身邊的每一個人都看透,所以同僚多不敢輕易與他說話。
獨杜衡除外,杜衡是江逾明少時舊友。
江逾明衣擺蹭過那盆玉蘭,道:「今日家中有事。」
他一貫少說家事,今日主動提起,只怕不尋常,一群人跟在杜衡身後,紛紛豎耳,以為修遠侯府出了什麼大事。
杜衡興致勃勃:「我聽說侯府有個孫嬤嬤,為著私情殺了人,真假?」
江逾明睨了他一眼,半晌:「嗯。」
杜衡嘖嘖作嘆:「可真是不了得,一碗藥下去,竟是要了六條人命。」
跟在身後聽八卦的人搖了搖頭,就知道江逾明無趣。
江逾明轉開話題:「雷呈的案子如何?」
杜衡一拍腦袋:「那女子當真懷孕了!難怪雷呈這麼護著,他們雷家三代單傳,到了雷呈這輩,還沒兒子呢,這不?讓個技子懷了,雷侍郎正想著把人保出去呢。」
江逾明聽他越說越偏:「兩人動手的原因查了嗎?」
「年萬三的大兒子年鴻吃了酒,在街上碰著那技子,眼睛一糊還以為那是自己的姘頭,當即衝上去大罵,兩人便在街上攀扯起來。」杜衡徐徐道,「誰知雷呈不信技子,以為這女子有了身子,還背著他見客,怒上心頭,打了她一耳光。」
杜衡聊得起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