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想轉身,卻有石頭子滾到腳邊。
他抬眸看她。
譚雲雙手環臂,似是也正好看到他。
兩人似是都嘆了嘆。
……
鏡湖邊,楚頌連與譚雲並肩,譚雲問,「怎麼會在這?」
楚頌連低聲道,「爹讓我來見看看祖母,郭媽媽將我擋出來了,有時候在想,我是不是她親孫子,她總是對我和楚洛有偏見。」
譚雲寬慰笑笑,「家中孩子一多,難免有偏見,尋常人家也如此。」
她慣來通透,也一語中的。
楚頌連低眉笑笑,「你呢,有煩心事?」
譚雲點頭,「嗯。」
楚頌連轉眸看她,「楚家分家,建安侯府削爵,對府中衝擊不小……」
他本是想寬慰,但話音未落,譚雲卻淡聲篤定,「分家是好事,削爵也是好事,都挺好……」
他眸間詫異。
譚雲眼眸微垂,心平氣和道,「無論是寧王之亂,建安侯府退而求其次,選擇明哲保身;還是祖母平日裡對家中嫡庶的區別對待,三叔是家中嫡子,再是闖出什麼禍事,祖母頂多斥責幾句,其餘時候大都縱容,所以三叔什麼事都敢私下做,而楚洛是府中庶女,祖母對待楚洛只徒自己隨心……整個建安侯府的行事帶有祖母太多印跡,但家中自上到下,從未有人敢忤逆祖母,孝字當先,即便明知祖母是錯的,還是當如何便如何……有因必有有果,建安侯府會走到今日,不奇怪,分家也好,削爵也好,都在情理之中。陛下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三房的靈姐兒,頌懷過繼到長房,已經是留了情面……」
楚頌連愣住,繼續驚訝看她。
良久,才嘆道,「你比府中旁人都看得通透……府中不會有人會這般想,也不會有人這般說……」
譚雲笑笑。
楚頌連忽然轉眸,「你早就猜到了是嗎?」
譚雲沒有應聲。
楚頌連突然駐足,凝眸看她,「既然早就猜得到,為什麼還……」
譚雲轉眸看他,莞爾道,「方才說的,我覺得眼下就很好……」
楚頌連愣住。
譚雲笑笑,俯身拾起腳邊的一塊石塊,朝湖中扔去,石子在水面跳躍,她輕聲道,「在我心裡,有些東西來之不易,要沉下石子就讓它沉下去也好……」
冬日暖陽裡,楚頌連闔眸。
再抬眸時,羽睫上微微沾染了湖邊的霧氣,眼見湖面的石子沉下去,了無蹤跡。
……
御書房內,李徹正同封連持一道在殿中商議南邊凍災的賑災相關之事。
之前早朝上,封連持就提起過南邊凍災之事,當時李徹讓封連持連同戶部一道上封賑災摺子,他先過目。
封連持今日來御書房便是此事。
眼下,封連持同李徹在殿中說起凍災賑濟數目,楚洛在殿中一側的案几旁跪坐著,安靜得從李徹早前批覆好的摺子中,整理摘錄出未妥善處理之策的部分。
李徹同封連持在殿中說話,也未避開她。
秉筆侍書雖是前朝官員,卻不必著官服,身上只有遇刺的秉筆侍書的腰牌。御書房中,楚洛著的都是顏色素淡的衣裳,儘量不顯眼。
李徹心中也有分寸。
旁人在殿中的時候,他很少同她說話,除非有要叮囑的事宜。
朝中官員都曉李徹喜歡簡潔明朗,也習慣了在御書房的時候李徹的言簡意賅。楚洛雖是秉筆侍書,但並不熟悉朝中之事,李徹同她囑咐的時候,大都會溫聲說慢些,也說多些,儘量讓她聽懂。
朝臣早前哪裡見過李徹這幅模樣。
做臣子的,怎麼好勞煩天子事事開口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