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想起還有這樁事沒了解,笑著打發女兒,見了賈雨村。
“因賤荊去世,都中嶽母念及小女無人依傍教育,已遣了小女哥嫂來接,明日便啟程。賈先生的酬報我早已吩咐賬房結算,又額外添置五十兩,權算酬謝賈先生這一年來教誨小女之恩。”
賈雨村忙躬身作揖,口中感謝。待林如海免了他的禮,賈雨村抬首暗觀林如海神色來,欲言又止。
林如海見他不走,問他還有何事。
賈雨村紅了臉,支支吾吾道:“晚生今日此來,確有一不情之請。晚生有一故交好友,今在京都復職。他捎信告知晚生,如今都中奏準起復舊員。機緣巧合,林大人正要送女入京。晚生便想可否趁此時機借船搭載一程,一路彼此也好有個照應,不知林大人可否同意?”
賈雨村說罷,眼巴巴的看著林如海。想這林家也是書香詩禮之家,必然懂得感恩回饋。他教授林如海之女許多時日,功勞苦勞皆有,此不過是溜邊蹭船一座,林如海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誠如冷子興所言,這林如海只要開口允了他,他再央煩林如海寫一封推薦,再容易不過了。回頭他進京,再勞煩榮府的長官走動,此番復職之事就算大功告成了。
天命所歸,他想不做官都不行。
賈雨村越想越興奮,倆眼放光的盯著林如海略顯蒼白的薄唇,只盼著這張金嘴能說出他願意聽的話。
第6章
林如海故意躊躇了會兒,揮手招來賬房的人,又給賈雨村一百兩銀子。“賈先生不必客氣,這些銀兩就用來給先生進京做盤纏。”
賈雨村愣住,不解林如海二次送銀的意思,難道他要拒絕自己?
“倒很想幫襯賈先生,卻不巧了,岳母信中特意點明不許外人上船。她此番大費周章遣送小女哥嫂來接人,也是為了避免這遭麻煩。倒叫賈先生失望了,來人,再送一百銀與賈先生。”
自己竟被林大人歸為‘麻煩’,賈雨村羞愧難當,心中很是不忿。他面上卻不好衝撞林如海,但這後送的二百兩銀子,他可不敢要了。縱是愛財,讀書人的傲骨總要有的,豈能隨意受人的施捨?
賈雨村福身謝過林如海,這就告辭。出了門,想到自己今後路途阻礙,沒個正經營生,倒有些後悔沒要那銀子。賈雨村懊惱嘆氣,回屋整理行囊,腦子裡滿滿地全是銀寶,越想越後悔。臨走前,他終鬥不過自己的本性,厚臉皮的去找當初給他銀子的賬房管事,問他可否再將拿銀子拿回去。
賬房管事瞟一眼賈雨村,抿著嘴忍笑道:“老爺宅心仁厚,早交代下來,先生若反悔來拿,銀子照給。”
賈雨村怎麼都覺得那廝在笑話自己,臊紅了臉,卻還是厚著臉皮拿了銀子,轉身罵罵咧咧的離開。
賬房管事冷臉看著賈雨村的背影,啐了他一口。“當真老爺仁厚之心,不跟這種下流胚一般見識。換成我,還給銀子,早一腳踢他去南牆。”
管事回了林如海,不解地多問了幾嘴。林如海笑了笑,“二百五十瞧清了人,打發了小人,划算。”
林如海心思自不在賈雨村這類蛇鼠小輩上。先前他收了岳母的信,岳母在信中提及自己獨女的以後,悲從中來,言辭懇切,關切之深竟勝過他這個做父親的。林如海讀信之後,便深感自責。黛玉是他掌上明珠,林家的唯一血脈,他作為父親竟如此疏忽怠慢,險些毀了她的前途。岳母尚未見過黛玉,卻心細如塵,甚至考慮到黛玉去京路途孤寂,特意遣她嫂子來陪伴。
轉念想,自己這位做父親,又考慮何處了?若非岳母在信中講明形式,幾番提點於他,他恐怕還會推卸責任,把女兒丟了榮府去,一了百了。
林如海深深的為自己的疏忽和自私而自責。活了大半輩子,在官場上老練馳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