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深秋的暖陽透過淡薄的雲層灑落,為整個長安城鍍上了一層慵懶的光。
按照前世的記憶,今年此時,成帝李常年該在在長安宮東南一隅大興土木,著手建造一座『碧落宮』,中設招魂臺,乃是為懷念已故婉皇后而建造的行宮,負責修建此宮的苦役,乃是因犯錯或受牽連而沒籍流放的罪臣家眷。
其中,就有裴家餘孽,裴漠。
李心玉乘著紅紗步輦晃晃悠悠地走了小半個時辰,太陽曬得她昏昏欲睡。不稍片刻,已能瞧見遠處初步修建成功的碧落宮骨架了。
陪著李心玉來的是一個英姿颯爽的女侍衛,也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烏髮紮成高高的馬尾,一襲深青色的武袍,顯得整個人乾脆利落。
這人正是李心玉的女侍衛——白靈,亦是前世最後一位堅守在她身邊忠義巾幗。對於她,李心玉是一萬個放心的。
白靈一手按在劍柄上,盡職盡責地陪在李心玉身側,不忘提醒道:「屬下聽聞建造行宮的,都是些刺配沒籍的罪人,公主遠遠的觀望一番便可,勿要靠近。」
說話間,步輦已到了碧落宮門口了。
這裡到處都堆滿了建造用的巨石和木材,老少不一的罪奴們衣衫襤褸,如螻蟻般被串在一條條鐵鏈上,以防他們逃亡。監視計程車兵揮舞著長鞭,噼噼啪啪地催趕著負重前行的罪奴。
這裡的人,每一個都是蓬頭垢面、衣不蔽體,身體瘦得幾乎只能看見骨架,腳上還帶著沉重的鐐銬。
李心玉默默放下了車簾。
若沒記錯,裴漠已經做了四年的苦役奴隸,她甚至不知道他是怎麼在這樣的環境中活下來的。
白靈在輦車外抱拳道:「公主,前方雜亂危險,不可再前行了。」
輦車中是長久的沉默。半晌,李心玉複雜又沉重的嗓音傳來:「苦役中編號一零四七,有位叫裴漠的男奴,年紀跟我差不多大。你讓官役將他帶出來,尋個僻靜的角落……」
頓了頓,她輕聲道:「……將他殺了。」
李心玉的命令,自然是無人敢違抗的。白靈只是一瞬的怔愣,隨即很快恢復了鎮靜,抱拳道:「屬下這就去吩咐差役。」
李心玉閉上眼,眼前回想起的是前世與裴漠初見的情形。
那年,也是青蔥爛漫的十五歲。她聽說父皇新造的碧落宮金碧輝煌,一時興起,便帶著兩個侍衛偷溜到了還未完全建造好的碧落宮。
碧落宮還未刷好金漆,可已經美得如同仙宮神殿。她獨自佇立在繪著騰雲仙人的廊下,仰首望著簷上的風鈴發呆,全然沒有看見屋簷上的瓦礫鬆動,風一吹,其中一片尖利的瓦片便直直的朝她的頭頂墜落。
身後鐐銬清脆,一隻滿是傷痕的手伸過來,在瓦礫砸傷她頭頂之時飛速接住。
她愕然回首,撞進了一雙漂亮又凌厲的眼眸中。
那是一個瘦削且高挑的少年。記那是深冬時節,李心玉披著最上等的狐皮斗篷仍覺得冷,那少年卻是一身破舊得看不出顏色的單衣,敞著大片瘦削又結實的蜜色胸膛,短了一截的褲管下,露出一截帶著鐐銬的、有力的腳踝,就這樣傲然挺立在瀟瀟暮雪當中。
他有著健康的肌膚和英挺的鼻樑,五官精緻如畫,眉骨到下頜處的線條漂亮又流暢。他的頭髮很黑,髮髻處插著一支粗製濫造簪子——很顯然是小刀匆匆削成。
可這些,都掩蓋不了他身上那股別樣的氣質。他像是一頭戴著鐐銬的漂亮野獸,身處牢籠,仍睥睨塵世,有著充滿野性的美感。
李心玉幾乎瞬間就被他吸引了。
她打小就有一個缺點:對世間一切美麗的東西毫無抵抗,包括面前這個落魄又英俊的小少年。
李心玉將男奴帶回了清歡殿,可她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