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近了才發現,那盞燈拴在一條小船的船頭。青蕪這才看到,身前兩步許便是一條地下河,河水湍急。許是剛才太緊張了,竟連咫尺發出的水聲都未曾聽到。
隨著小船的接近,撐船的人也逐漸顯露出了真容——一個身著異域服飾的女子靜靜地站在船尾撐著篙,手上的瓔珞間綴著些細小的鈴鐺,隨著女子的舉手投足發出細碎的脆響。就在離岸不遠處,女子拋了錨,將船固定好。赤luo的足尖於船頭上翩然一點,緋色的衣裙在水面上擦出了一路輕靈的火光。
到得岸上,女子斂裾,對著林夜闌行了一個青蕪從未見過的禮,低頭,聲音裡帶著某種奇特的口音:“滄海桑田,南迦一直在這渡口等待渡主歸來。”話音低迴婉轉,在狹長的甬道里帶出嫋嫋餘響。
待得南迦抬起頭時,青蕪只覺風燈裡那朵火焰都被逼停了一瞬。古籍裡記載的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指的大抵便是南迦這般模樣——眉如遠黛,挑媚眾生,眼如秋水,迷離幽柔,鼻樑高聳,檀口微微,下頜尖尖,腰肢纖細柔軟如弱柳扶風,一絲金色的長髮隨著行禮的動作自肩膀上垂落下來,手腕與腳踝上繫著綴了鈴鐺的瓔珞,帶著異域女子特有的神秘。
即便只是這樣靜靜地看著林夜闌與和他一起到來的眾人,都是說不清的顧盼生姿,若是面前的美人腰肢款擺,足尖輕踏,舞一曲胡旋,又該是怎樣的風情萬種。
便是這樣的妙人兒,只是恭敬地看著林夜闌,並未對與他一同到來的青蕪表現出過分好奇。只是看到林夜闌牽著她的手時,眼裡閃過了一絲黯然,雖然很快便隱藏好,卻還是被自幼心思敏感細膩的青蕪捕捉到——南迦是戀慕著林夜闌的吧。一念及此,青蕪輕輕地掙開了林夜闌的手。既然黑暗已經過去,何必貪戀本不屬於自己的溫柔。
林夜闌任憑著她掙脫,沒有絲毫動作。青蕪的心裡竟然有些失落。
一路無話。
河流的盡頭,大朵大朵的紅蓮盛放在此處。不同於地面世界的瑩白,這裡的紅蓮自顧自開得如火如荼,襯得來此的眾人如同沉浮在壁畫中的烈焰之上。層層疊疊的紅蓮後,隱著一座紅樓。樓門上方掛著一方繪滿金色勾邊的紅蓮的牌匾,上書兩個古樸蒼勁的大字——隱香。
那時的青蕪還不知道,自她踏入了那座紅樓後,便是踏入了那個江湖上人人談之色變的最神秘的殺手組織,亦不知道,這一去,便是一世剪不斷理還亂的糾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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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前朝遺夢
永煜十年,新朝建立已有十年之久,又到一年春雨時候。
每逢雨季,臉上的傷便日日隱隱作痛,提醒林夜闌他還真實地活著,也順帶提醒了林夜闌,他曾承載了一個女人怎樣的盼望與痛楚。
正值午夜,偌大的浴池裡只剩下林夜闌一人,那些伺候他沐浴的丫頭們都被摒退,讓她們各自歇息去了。
熱氣蒸騰得滿室氤氳。向來不離的白玉面具也被林夜闌取下來隨手擱置在池沿處。如果有人看得到林夜闌此時的模樣,必然會被驚得呆住——江湖傳言中俊美無雙的隱香渡主公子夜闌,面具下的另半邊臉竟是這樣的——一道舊傷橫亙了林夜闌的左半臉,如同一條醜陋的蜈蚣,自眼角盤踞至鼻翼,將這張完美的俊顏生生劈作兩半,半如天神降世,半如猙獰鬼卒。
想起前些天帶回的那個叫閔青蕪的少女,以及她那雙明媚清澈的眼眸,“墨姐姐。”一聲模糊的嘆息隨著林夜闌沒入水裡而逸散在了空氣中。
又做噩夢了。
十年來,許多晚上都會在同樣的夢境下驚醒。夢裡,一抹利刃向著他脖頸划來,一個身影突然自旁邊合身撲上那把雪亮的尖刀,為他擋住了致命的一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