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雖刀劍環立,卻依安坐如山,陛下實謂勇者也!”
當那清揚的聲音在殿中響起之時,祺帝正落下最後一筆,收筆之時,不由暗想,這等好聽的聲音若為歌者,必歌絕世妙曲!只不過非壯士的雄昂之曲,也非紅妝的纏綿之樂,而是在那晚霞滿天時,金波粼粼的江面,輕舟逸過,和著夕風送來的那一縷縹緲清唱。
放下筆,抬首望去,殿中央立著一人,黑衣如墨,容如雪玉,只是一眼,便不由讚歎,好一個濁世翩翩佳公子!真不愧是三百多年前那個東朝第一美男子“墨雪蘭王”豐極的後代!
“息王嗎?”祺帝不急不徐的開口,雖是問話,但其意卻是肯定的。
“是的,陛下。”蘭息微微一躬身,算盡人臣之禮,那雙無底的黑眸平靜從容的望著高高在上的皇帝。
“最先到這裡的果然是你。”祺帝同樣平靜從容的一笑,從寶座上起身,慢慢步下臺階,“朕曾想,皇王、風王與你三人,誰會最先到呢。”
“陛下想見我們三人嗎?”
一個清泠的聲音響起,循聲望去,不知何時,殿門口悄然立著一名白衣女子,清眸素顏,風姿絕逸,以一種仿如踏在雲端一般輕盈優雅的步法無息走來,並立於蘭息身旁,黑白分明,融融如畫。
“風王也來了。”祺帝頷首而笑,“不只是你們三人,若是可以,朕希望能見到七王,最後一次也是第一次,朕見七國之王。”
“七國殘缺,陛下之願實難成現。”蘭息溫文爾雅的微笑道。
“東朝帝國是由始帝與七將同建,當年便是在此殿封王授國、滴血盟誓。而此刻是帝國崩潰的最後時刻,若東、皇、寧、豐、白、華、風、南———當年建國的八人的後代再次齊聚於此,有始有終不是很完美嗎?”
祺帝依然淡笑著,那雲淡風輕模樣不是談論著他的王國的崩滅,而似是談著一個遊戲最後的結局。
惜雲靜靜的看著祺帝,良久後,她道:“陛下應生於泰通年間。”
泰通為言帝年號,是東朝帝國最為繁盛太平之期。
“朕只能做個太平天子,而無末世雄主之概?”祺帝目光轉向惜雲。
惜雲淡淡一笑:“每一個人都有一些會的,一些不會的,帝王同樣如此。”
祺帝聞言微微點頭,移步走近,目光注於兩人額際那輪玉月,片刻後才有些感慨的道:“三百多年前,在聚龍殿被分割的這一對壁月終於在三百年後的今天重聚於此!”
兩人聞言不由同時抬手撫向額際的半輪玉月,目光相視,然後靜靜移開。
“因為這一對璧月,才有了七國,也才有今日的亂世。”祺帝靜靜轉過身,面朝大殿上方的龍椅,聲音靜穆低沉,“離合聚散,因果迴圈。廢墟高樓,繁華腐靡……從無至有,從盛至哀……生生息息,周而復轉,人生如此,天地如此。”
移步緩踏上臺階,一步一步走向龍椅,立於龍案之前,抬手輕撫案上龍璽,然後拾起輕輕印在一塊寫滿丹字的黃絹上:“這是你們要的東西,拿去罷。”
正文 47 梅豔香冷
“仁已十八年十一月十五日,白王破帝都緊逼宮門,幸息王援軍救至,白王敗而刎。帝都解危,帝感息王之仁賢,乃留詔禪位,不知蹤也。然息王謙功避位,曰:必掃天下迎帝歸!”
長達九天的慘烈決戰,數萬逝去的生命,血雪相淹的帝都城……以及那許許多多藏在陰暗之中的曲折隱晦的故事,在史家的筆下,卻只是這麼短短的一段話便了結了。
“王,常宥自刎了。”
棲龍宮前,蘭息立在高高的丹階上,放目而視,整個帝都都在腳下。
“死前曰:盡忠於王,然負白主之恩,無顏苟於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