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寶從北窗裡伸出頭,這個垂直的木板牆面幾乎沒有任何落腳地。南牆更陡絕,有一半是伸到半空的,下面就是河水。小金寶摸著黑往樓下摸去,她躡手躡腳伸頭伸腦,像一隻雞。南門鎖上了,掛了一隻鐵鎖,北門同樣鎖上了,掛了另一隻鐵鎖。堆柴火的小偏房突然傳出一聲咳嗽,是警告性的一聲咳嗽。小金寶立住腳,小偏房裡頭沒聲音了,過了一刻卻又傳出了半哼半唱的歌聲。“姑娘長得漂漂的,兩個###翹翹的,有心上去摸一摸,心口裡頭跳跳的!”小金寶知道看守已經發現她了,走上去,咚地就一腳,裡頭和外頭全死寂了,只聽見隔壁人家的紡紗聲。 。 想看書來
上海往事 第六章(9)
小金寶這時想起了桂香。這個天才想法讓她產生了絕處逢生的感覺。小金寶這一回正經八百地走到小偏房門口,敲響了門,阿貴走了出來。阿貴嘟囔說:“幹什麼,你又要幹什麼?”小金寶在漆黑裡頭正色道:“下午我打了人家,我要去賠個不是。”阿貴鼻頭裡哼了一聲,說:“你可別耍花招。”小金寶說:“這麼黑,我還能到哪裡去?”阿貴又想了想,從腰間拿下鑰匙,說:“你總算有了點人樣。”
小金寶站在桂香家門口,身後頭站著阿貴,桂香屋裡頭的燈還沒有熄。小金寶想了想,開始敲門。裡頭問:“誰?”小金寶說:“我。”桂香端著小油燈過來開門,剛開了門小金寶的手就插在了門縫裡,桂香想掩門也來不及了。就在桂香愣神的工夫小金寶早就擠進來了。桂香說:“有什麼事,我手裡忙著呢。”小金寶說:“你在做什麼?我幫你。”桂香便不吱聲,小金寶一把捂住桂香的手,說:“我都上床了,可怎麼也睡不著,我光顧了出氣,有沒有傷著你的身子?”金山坐在木墩子上仰著頭望著小金寶,還沒等桂香發話心裡頭早軟下去了。金山挪過一張小竹椅,碰了碰小金寶的腿,讓她坐。
風塵女人時常都有優秀直覺。依照直覺小金寶認定這裡是她逃出虎口的最佳處所。她的眼睛朝四周緊張地偵察,牆上掛著花圈壽衣和哭喪服。
屋外響起了火柴的擦劃聲。小金寶聽得出那是阿貴在門外抽菸。
槐根也沒睡,在一盞小油燈下面織網。桂香的臉被那盞油燈照出一層浮光,不像是有身孕的人臉上應有的光彩,反而類似於寡婦們最常見的倦怠顏色。這層青光渲染了槐根,使他的臉上同樣籠罩了濃郁隱晦,與他的少年身份極不相稱。金山一直蹲在地上,在角落裡黑咕隆咚,張著嘴,如一隻破水缸。
桂香拉著一張臉,坐下來接過了槐根手裡的活,撣了撣槐根,讓他去睡。
小金寶望著槐根的背影,立即找到了話題:“相公今年多大了。”
桂香沒好氣地說:“臉皮厚,誰能看出他多大。”
小金寶裝著沒聽懂桂香的話,卻把頭轉向金山了。
“十五了……”金山老老實實地說。
小金寶即刻調整了說話的物件,轉過身對金山說:“大哥真是宰相肚裡能撐船,一看就是個面善的人。一天到晚忙,累不累?”
金山望了望桂香。桂香把手裡的絲線拉得嘣嘣直響。
桂香站起來,順手拿起一件上衣,對金山說:“澡都洗了,你怎麼衣裳也不換!”
金山不明白桂香想幹什麼,想說話,可又不敢。金山扒了上衣,不明不白地換了件衣裳。
桂香又扔過來一件短褲,關照說:“把褲子也換了!”
金山提著褲子,依然沒有明白桂香的意思,為難地望著小金寶,只是不動。
小金寶堆上笑,大度地說:“今天實在得罪了,我明天再來。”小金寶目光對上了桂香的虎視眈眈。桂香現在是小金寶內心中最為重要的部分。這個本分的女人現在是她的一道檻。小金寶坐在門前,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