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歲的時候,她離開了楓溪。因為奶奶病逝。她的一個叔叔要把她接回到城市去。
在小鎮的汽車站,他拿出一隻銀鐲子給她,上面有他自己刻的一隻粗糙的蝴蝶。
我一直想送一隻不會死的蝴蝶給你。
他說,你會要嗎?
她把它戴到她細瘦的手腕上,仰起臉對他笑。
他用手蓋住她調皮的眼睛,不讓她看見自己的淚水。
放開來的時候,他的手心裡一片溫暖的潮溼。
塵土飛揚中,汽車慢慢爬上了盤山公路。
她的信很少。
每次他都是一個人爬到山頂,坐在他們以前常常爬上去的那塊大岩石上,看她的信。
林,叔叔對我不好。我想離開這裡,到別的地方去。我已經開始掙錢,在一個酒吧裡兼職唱歌。他們喜歡我唱。
她的信裡沒有地址。他只能寫寄不出去的信給她。安,我會考上大學,很快到你的城市裡來。請等我。
他把自己寫的信輕輕撕掉,站在山頂看著風把紙片吹散。
她到他的大學來看他。
他走出宿舍樓的時候,看見她站在櫻花樹下,微笑著看他。春日午後的陽光
如水流瀉,女孩的白裙閃出淡淡的光澤。漆黑的長髮,明亮的眼睛。
他在陽光下突然發現自己睜不開眼睛。
安。他只能叫她的名字。
她笑著。笑著把她的手放到他的臉上,捂住他的眼睛。就象以前他們常常做的一樣。
他們真的都長大了。
她告訴他她沒有考上大學,暫時也沒有找到正式的工作。
在咖啡店裡,他看見她從煙盒裡抽出一支三五,以熟練的姿勢放進唇間。
我現在要努力養活自己,林。我和叔叔他們沒關係了。
那你的父母呢。
不知道他們在哪裡。她做了個無謂的表情。
晚上來聽我唱歌好嗎。她說,可能你不喜歡。但這就是我現在生活的方式。
他去了。那是一個很大的Disco酒吧。喧囂的音樂和菸草味令人窒息。她在中場休息的時候要唱三首慢歌。
她穿了一條細吊帶的短裙,長髮半掩住臉,畫得挑起的眉,唇膏是發亮的深紫。
林,乖啊,自己玩。她摸摸他的臉,就走上臺去。
一小束幽藍的光打在她的身上。她的聲音是清甜的。象一匹緩緩撕裂的緞子。
臺下黑暗的舞池裡是相擁的人影,也許並沒有人聽她的歌。但她的確唱得很好。
他突然發現自己的心是在痛著。
他默默地離開了那裡。
那個晚上,他又夢見她。
她離開楓溪以後,他常常做這個夢。
她坐在墓地的石階上,手裡拿著被他扔掉過的紙盒子。抬起臉看著他,眼中有淚光。
他輕輕的說,我會把你的蝴蝶找回來。
安。
他把他的手蓋到她的眼睛上去。然後流下淚來。
他把自己整個地埋入學業中。也許這是唯一的出路。
他也試著對她說,安,不要去那裡唱歌了好嗎。我有獎學金,我還可以出去做家教,做翻譯。讓我來負責你的生活,好嗎。
她笑著說,好了,林。我一瓶香水就夠你做上一年家教了。
我的生活已經和你不一樣了。你知道嗎。我是個隨波逐流的人。我會一直漂泊下去,停不下來。我也不知道我可以停在哪裡。
她看看他的臉色,試圖逗他開心。我們再去爬山吧,林。還記得那次在山頂突然下雨了嗎。我們躲在灌木叢裡,你叫我把頭躲到你的衣服裡。我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