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干少年忙分開兩列立侍,勉強端正站好,齊齊躬身道:「主藥大人。」
明琬也跟著行禮,卻見主藥先一步顫巍巍攏袖,正色道:「世子夫人來此,有何貴幹?」
明琬腦中還殘留著年少時弄混了草藥,被主藥打手板的記憶,忙恭敬地說明來意。
主藥聽後,神色稍緩,思忖良久道:「如今藥園人手已足,你留在此處也是屈才。這樣,老夫為你引薦,去你爹的太醫署坐診,為宮中宮女內侍診治隱疾。雖說患者皆為奴僕,位卑貧寒,但醫者大慈,不分貴賤,是個很好的歷練機會。」
明琬自是求之不得,執著主藥大人的引薦就去了太醫署。
明承遠看到女兒來此,頗為驚訝,嘴上說她胡鬧,但心底卻是十分讚許她的上進心,便允許她在太醫署的門邊支個布棚問診。
短短數日,找明琬看診的宮人越來越多。
太醫皆是為皇家貴胄辦事,一般不屑於與宮人為伍。故而宮女太監們若生了病,是極少有機會就診的,要麼生生捱過去,要麼高價找有門道的大太監、嬤嬤們胡亂買些藥材,喝了聽天由命。
一般的小病小災,明琬皆能應付,實在是有疑難雜症,她便會誠懇地去請教當值的太醫,雖說總是遭受冷眼居多,但畢竟是同僚之女,態度又端正,故而並未遭受太多刁難。
果然一旦忙起來,她就沒空閒去想聞致的事了,日日充實得很。
連著幾日的陰雨天,能拿到牌子來看診的人少之又少。
明琬正趴在桌上,抵著下巴出神,便見一個髮絲濕透的小宮女顫巍巍進來,緊張地左顧右盼。
小宮女大概和明琬一般年紀,很清秀,臉色慘白,怯生生的樣子。明琬問她哪裡不舒服,她不說話,只是低著頭使勁絞著帕子,手指顫抖得厲害。
明琬耐心地等她回答。
過了很久,確定四下無人,小宮女這才囁嚅著嘴飛快說了句什麼。
明琬聽見她顫聲說的是:「大夫,有沒有滑胎藥。」
明琬不知該說什麼好,自己也被弄得緊張兮兮的了。她不知道這位可憐的宮女遭遇了什麼,但她很認真地告訴對方:「抱歉,我沒有那個東西,你再想想別的辦法,千萬保護好自己……今日,我就當沒見過你,快走吧!」
送走小宮女,明琬的心情也如這初夏的天氣般陰沉濕漉。
深宮似海,吞沒多少黑暗,一條人命栽在其中,甚至濺不起絲毫水花。
回到宣平侯府的時候已過申時。
兩個侍婢垂著頭戰戰兢兢地立在門外,而廳中,聞致守著一桌已經涼透的飯菜,一如她生辰那夜,表情萬分精彩。
四月二十三,正午,他說會給她補上一頓家宴。
「小姐……」青杏大概已經承受過一番聞致的怒火,迎上來接過明琬的傘,都快哭出來了。
明琬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朝廳中走。
「站住!」聞致叫住路過的明琬,面沉如水道,「你遲了兩個時辰。」
明琬睜著溫潤的眼看他,反問道:「我等了你一夜……不,應該是很多個等你歸來的夜晚。如今世子不過等了兩個時辰,就受不了了麼?」
不知是不是錯覺,聞致竟流露出些許受傷的神色,喉結滾動,啞聲問她:「你故意的?」
明琬嘴唇動了動。
每次都這樣,看到聞致難受,她心中只會更痛十倍,一時間譏諷的話也說不出了,怏怏閉了嘴。
「那天你自顧自說完話就走,我可有應承?」明琬每次和他講道理都會弄得自己十分難受,實在不想再吵了,只好深呼吸一番,儘量用溫和的語氣道,「你這麼聰明怎會不明白,有些東西錯過了就是錯過了,補不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