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首卻仍可感覺落在身上的視線,冷得她想發抖,也熱得她想戰慄。
“原來是生財之寶。”不能不說一眾官員並不純粹是拍馬溜鬚的阿諛,這皇帝老爺真不是笨蛋,聖明得一個例子就讓他抓住了她堅持的核心。
她倒是不曾直接向他要金錢上的賞賜,可是這玻璃的經營之權,所牽涉的金錢,何止千萬。
為了那個弟弟,那個乳臭未乾的小混混,她還真是用盡心思啊!
“有姐如此,夫復何求——”不知不覺已經又踱到了那微垂螓首的女郎之前,“是不是啊,荷衣?”長長卷卷的睫毛顫了顫,抬眼,秋水無波,清清亮亮平平靜靜地望入那深深幽幽冷冷之中。
“受人滴水,報以湧泉,柳荷衣慚愧,只有滴水回報姨娘母子相待厚恩。”無盡無涯的深幽寒冷之中,那羞澀少年紅豔的臉,燦亮的眼,火苗般閃動,便是大地冰封,世間永凍,這淡淡微光,也足以她取暖。
唇勾瓠犀露,笑如春花綻。
“姐弟之情,昭如日月。”
蜷縮牆角之下的睿王爺雖然不曾有幸如皇朝天子一般,得睹皇朝第一名妓絕少示於人前的由心底而出的絢麗粲然,但那清朗鏗鏘的聲音,婉轉悠揚的語調,卻是韶音鈞樂一般的動人心魄。
他收回方才的感慨,這柳美人絕不僅僅是看上去聰明伶俐。這麼明目張膽地替別的男人討要賞賜,為的原來是以如此光明坦蕩的方式,交代清楚她和別的男人的關係。
高,實在是高。
“慕廣城。” “臣在。”胡思亂想間插進來的聲音熟悉得讓他不假思索地給予了回應。
聞聲而起的身軀,在標槍般挺直與蝦米般蜷曲之間,化不可能為可能,綜合二者特色,形成一根天不打雷不劈就對不起天地良心的百年枯木。
他的皇帝哥哥,除了朝堂之上,還從來不曾這樣連名帶姓地招呼過他。
便是這公事公辦的語聲,讓他連抵賴逃脫的念頭都來不及有,已經證據確鑿地僵立在東窗之下,以具體行動老實招認他膽敢偷窺皇帝陛下私隱秘事的大逆不道。
他他他他——他死定了!
即使是莊敬慈懿皇太后親手賜與的令牌,所能起的作用大概也就是將凌遲減為腰斬,只怕想要大辟都有困難。
不是不知道,有些人的熱鬧是湊不得的,但是,為什麼偏偏是那些人的熱鬧最大最吸引他——天哪,誰來救救他!他不過是湊個熱鬧罷了,又沒什麼惡意。
窗子在他心底哀號之時無聲而開,險些被開啟的窗扇碰歪鼻子的睿王爺蹭地以殭屍跳的姿勢向後跳出三尺,腿一軟,單膝跪倒:“二哥——”這時候,只有手足之情這根稻草給他抓來救命了。
那一記敲擊窗格的輕響,幾乎將睿王千歲震趴在地上。
“廣城,朕記得昨日已經吩咐你督辦軍械司一應事務。” “——是。”是才怪,昨天只是讓他查查軍械司的怠忽而已。督查和督辦一字之差,卻是大致的檢查與具體的辦事,兩者之間,事務繁劇之別,不啻天壤。
他一向不耐煩那些瑣碎的具體政務的。
“'千里鏡'既是要用於軍中,按例當由軍械司處置——柳姑娘方才所求之事,你可聽得清楚?” “——”他是自幼習武之人,聽力遠勝常人,別說那不曾刻意壓低的話語聲,他耳朵尖得連皇兄被跌落的“千里鏡”攪了好事,抱著柳美人喘息的聲音不曾漏過。
“朝廷法度,不容有失,朕許了的賞賜,也斷不會收回,如何處置,廣城,你斟酌吧。” “皇兄!”朝廷軍械專營的慣例與柳美人的要求根本是背道而馳的,不容失了朝廷法度,他怎麼斟酌著兌現皇帝陛下許下的賞賜?
根本是故意難為他嘛!
乾脆點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