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閉眼的矇混過去得了。橫豎場面上亂,人來人往的也多。萬歲爺是辦大事的人,進了香就會回宮去的,不能有那份閒心來和她計較。
她踮著腳尖往靈堂方向張望,裡頭哭聲搖山振嶽。她放下心來,捋了捋腰上孝帶子,不聲不響的退出了前院。
入秋後天不暖和了,但是到了中晌日頭高,也還殘留著暑氣似的。公爺府很大,景緻也好,跨院後面有假山有亭子,那是個小型的花園,沿院還有高壯的樹,亭亭如蓋。素以坐在抄手遊廊的勾片欄杆上,倚著大紅抱柱扭身看看,遊廊的基座挺高,底下有深挖的排水。到了下雨天這裡是個好去處,美景如織,女牆上是各種樣式的花窗。坐在這裡聽雨聲,想想都是極愜意的。
她歪著腦袋琢磨,搬手指頭算了算,明年這個時候她就滿二十一了。大英選秀秀的規矩是前朝定下來的,原本宮女子一入宮門沒有發還的機會,虧得大鄴當初的皇帝聖明,未得臨幸的宮人到了年紀可以出去嫁人。上回額涅進宮探望她,說起軍機值房裡的筆帖式,官銜不高,家境倒殷實。她是家裡大丫頭,出了宮又這麼大年紀了,還挑什麼?只要人好,和和氣氣的,也就足夠了。
這頭正想著,垂花門上歪歪斜斜進來個人,白靜的臉皮,腫著眼泡,兩鬢頭髮撒亂。她看了幾眼,平常她就認不清臉,昆公爺族裡子侄多,門下又有不少學生,來了都是一色的孝袍子,憑她的記性斷斷憶不起來。她背過身裝沒看見,不說話就不落短處,這樣最保險。
誰知那人走到她身後,搭訕道,“先前忙,我也沒來得及細問。姑娘看著眼熟,一時想不起來了,是哪個院裡的人來著?”
素以躲不過,只得轉過來欠身,“我是宮裡派出來,給長二總管打下手伺候喪事的。”
“宮裡來的啊!”那人眼珠子溜溜轉,在她身上掃了一圈,忽而一笑,“宮裡的好,宮裡水都養人。”
素以聽這話頭子不太老成似的,臉一拉,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起來。那人也不甚在意,又接著問,“姑娘現跟著哪個主子?咱們以前一定見過,是不是皇后主子那兒的?若是,那趕巧,咱們以後常能碰面。”
素以眉頭蹙了蹙,“您猜錯了,我不是皇后宮裡人,也沒見過您。”
“哪能呢!這麼面善的。”那年輕男人靦臉道,眼睛核桃似的,卻還有閒心兜搭女孩子。粗布袖子掖掖臉,耙了幾下散亂的頭髮,又挺有精氣神的樣子。咳嗽一聲道,“姑娘別嫌我冒昧,敢問姑娘今年芳齡幾何?在哪個旗?”
素以簡直有些厭惡了,“你是誰呀?內務府的還是順天府的?查戶籍是怎麼的?我在哪個旗多大年紀和你有什麼相干?”
那人嘿了聲,心道小辣椒,有味道!只不過先頭才見過,轉眼就忘有點過分。他往前湊了湊,大臉在她眼前晃悠,“您貴人多忘事啊!昆公爺是我阿瑪,皇后娘娘是我姐姐,您說我是誰?”
素以細瞧瞧這張討打的漂亮臉蛋,這才有點印象,“小公爺啊!”是別人倒又兩說,是他更讓人不待見了。親爹在靈堂裡躺著,他不在簀床邊上守靈,怎麼跑到跨院裡來了?
“叫我恩佑吧,顯得親切。”他笑嘻嘻道,“這回能告訴我了吧,你叫什麼?哪家的姑娘?”
她不動聲色往後退了兩步,挑揀著回答,“奴才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