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我對她從此就沒好感,只是不便表現出來。過沒多久,她也隨丈夫之死而自盡。當年種種風波,究竟是何事由,已無人知道。我就是恨盡了所有牽涉此事之人。我恨不得這些人與事,個個慘不堪言。」
殷遲不語,應雙緹又平靜地道:「世上每天都有慘事。你要明白,這人間,殘缺不全方是常態。倘若一朝你心裡有了甚麼期望,轉眼間便要看著它湮滅。越想要太太平平過日子,下場越是不堪。我這樣做,只不過順著弄人的天意罷了。」
母親這樣說法,殷遲卻也不意外,咬了咬下唇,念頭一動,問道:「那康浩陵我小時候到底見過他沒有?」
應雙緹道:「他母子寄居無寧門時,你尚在襁褓,也不算見過他。」停了一會兒,說道:「倒是有一件事你嬰兒時愛哭,我又沒養過孩子,怎麼哄你,你都不願止哭。那孩子自己也只三四歲,看到了你,大約是覺得有趣,便逗著你玩。說也奇怪啊,他一逗你,你就不哭了,還會衝著他笑,每試每靈。其他大人抱你逗你親你,你就是照哭不誤。」
殷遲無聲地澀然一笑,心想:「我見到康大哥就聽話,原來是有淵源的。」轉頭望了望墓地,又想:「康大哥的孃親也就埋在此處,要不要想個法子,讓康大哥知道,讓他能夠前來拜祭,又或是遷葬南霄門?但康大哥也是個心細的,我一說出來,甚麼事便都揭穿了。」說道:「阿孃,我出外若是遇上康浩陵,又該如何?」
應雙緹道:「為甚麼問?」殷遲別過頭,儘管在黑夜,仍害怕給娘看見自己的臉色,道:「我該拿這淵源怎麼辦?」
應雙緹道:「南霄門與咱們並沒冤仇,不必多生枝節。但要是他給西旌辦事,與咱們的仇人有何牽扯,那也沒甚麼可說的,一劍殺了便是。」頓了一頓,又輕輕地道:「嘿,這算得甚麼淵源?其實,世上哪裡有斷不了的恩情?更別說你們見都不算見過,我也沒對那孩子存過甚麼好心。」話聲雖輕,聲調卻痛,殷遲從未聽過娘說起她與江殷二人的舊事,自不明白她這話意有所指,只覺娘說這話時絲毫不含怨毒,倒像是被甚麼傷透了心。
殷遲苦笑道:「他是南霄門主愛徒,我可沒把握能勝得了他啊。但若是若是若有機緣,我或許能讓他不為西旌辦事。」
應雙緹少時原是個直肚直腸的姑娘,只在變故後才變得內斂寡言、沉緬愁思,兒子這話,她沒聽出不對,只順口道:「又何必為了一個南霄門人費心?」心中卻盡流過自己總在丈夫墓地所唱的詩來。
殷遲慢慢站起了身,從地上拾起滅了的一盞燈,說道:「嗯,我不費心。倘有人阻我報仇,或是與仇人有所牽連,自然是一劍殺了。」這話雖是自己口裡所說,卻感覺聲音甚是遙遠。母親並沒應聲,聽她又低吟道:「葛生蒙棘,蘞蔓於域;予美亡此,誰與獨息?」
殷遲就著星光,瞧見母親吟誦之間,眼色溫柔。他並不知道她眼前看見與江?時時結伴嬉戲的往昔,有次聊起詩經,她少女情懷,對這首夫妻情重的悼亡之辭甚有所感,向江?說道:「這個女子也真熬得住,丈夫死了,還能在他墓前吟詩,還能等待百年之後重聚,冬夜夏日,這樣的漫長!要是我啊,一定沒這耐性,當場便自殺跟他去了。」
江?那時也是少年,卻愛裝大人樣子,搖頭笑說:「你才幾歲,人小鬼大,連意中人都還沒遇到,想這麼多做甚麼?或許這寡婦有甚麼苦衷,比如說,她為了孩子,得要在世上多活一段時日呢?」應雙緹手指絞著發端,想了一會兒,點頭道:「或者是如此罷!江大哥,我想她運氣不好,沒有一個疼她的好朋友、好大哥,讓她倚靠,談談心事。否則,她也許就不會這樣悲痛,一心等死。」
「百歲之後,歸於其室!」應雙緹微微苦笑,心道:「那時我又怎麼知道,沒了丈夫的同時,也便沒了一個好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