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她突然頓住,敏感地試圖捕捉他臉上每一個神情。
脫口而出的那一剎那,蘇步欽的確是放鬆了所有警惕,是她,讓他幾乎以為自己置身在一出再普通不過的場景裡——夜色降臨,累了一天,倆人盤坐在床頭,閒話家常,婦唱夫隨。等到話出口,他才猛然睜開眼,意識到現實沒有那麼多溫情,必須處處如履薄冰。
“我知道我很討厭,所以姚姑娘才會那麼不著家,一天到晚往賭坊鑽,給人家送銀子。”他回神很快,自信沒有流露出絲毫不該有的神情。
她像是也沒有在意,繼續聒噪,為自己申辯,“才不是,今天是太子出的銀子。我發誓,我沒有賭太久,就一下、一下下,才那麼幾把而已。然後,我就去給你買了好多東西……”話到一半,她把身旁那袋東西塞進他懷裡,“你看看,喜歡嗎?”
蘇步欽沒有拒絕餘地,被逼著去欣賞那些她為自己添置的東西。該誇她周到嗎?從裡到外,還真是無一遺漏。歸置好那些東西后,他交疊起雙腿,溫聲說道,“姚姑娘,這些東西欽雲府還買得起,不需要求助於太子。”
“可是,上回他在賭坊輸了那麼多銀子,全是我們幫他償還的,我還捱了打耶,不訛回來點,我心理怎麼平衡。”
她瞪著那雙本就很大的眼瞳,表情誇張得很有趣,斤斤計較的市儈忽然就變得有些可愛。蘇步欽歪過頭,不打斷,打量她身上那股彷彿永遠用不完的活力。
“……打一頓、罵幾句、羞辱一番,這些都算了,咱們大人有大量,不同他們計較。可是銀子啊,連著筋的東西能隨便給別人的嗎?那不等於抽我們的筋嘛!總之,以後你的便宜只有我能佔,我的便宜也只給你佔。”
“呵,你有什麼便宜可以給我佔?”聽她說的慷慨激昂,他忍不住笑出了聲。
“當然有!最近那些達官顯貴送來了多少禮啊,以前那些人誰願意搭理你?我是沒用,可我姓姚,那些趨炎附勢又不明真相的,只以為你同姚家走得近,還不趕緊著巴結你。”
“姚姑娘以為我會在乎那些不乾不淨的禮嗎?”
“我是說那些送禮的人,如果朝中重臣眾口一致說公子欽人品端重,聖上早晚會重用你。對了,還有我姑姑呢,琉陽城誰不知道姚妃得寵,我四哥說過‘一陣枕邊風勝過一宿忠言’,我姑姑對我很好喲,唔……只不過很久都沒去看她了……”
她轉著眼珠子,滔滔不絕地說著,絞盡腦汁的模樣。儘管言詞間沒有犀利色彩,可仍是讓蘇步欽心懸了起來。那些話無疑道盡了他收留她的目的,她姓姚、寵冠後宮的姚妃是她姑姑……這是一個很清楚自身有多少價值的女人。
只是,他分辨不清姚蕩突然說這些話的原因。是看透了?
“你甘心一輩子這樣嗎?我們不去招惹別人,但至少該有自保的能力吧。你放心,我一定會竭盡全力幫你,幫你討回那些八皇子應得的尊榮。”
蘇步欽定睛凝視著她,既然無法明白她的意圖,那冒然否認,就未免裝得有些過了。他是人,不管再怎麼懦弱,有心就必然懂得不甘心。於是,他索性照單全收,順著她的意,“那往後就麻煩姚姑娘了。”
“不麻煩,我知道你對我好……”她大喇喇地咧開嘴笑,很深的笑意,刻出了淺淺酒窩。
她知道,她都知道,因為他一時的口快,姚蕩能斷定,太子的頭一定是他所為。
是在為她出氣嗎?沒有其他更好的理由了吧。太子燒了她的發,所以他找人剃光了人家的發。
這種行為對於一個生性軟弱的人來說,不容易吧。可他願意為她做,不讓她白白受委屈,那她擠出自身僅剩不多的那些價值幫他,又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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