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庚坐在床邊,倘若顧昀這會能看得清,就會發現長庚其實只草草披了半件衣服,頭髮也散著,肩頸手臂乃至於頭上插得到處都是針,活脫脫是隻溫文爾雅的刺蝟,他木頭人似的僵坐在床邊,扭個頭都吃力得很,臉上一應喜怒哀樂的表情也都給針封住了,哭不出笑不出,只好保持著面無表情的狀態,當一個俊俏的大人偶。
而儘管這樣,他眼中仍有紅痕未褪。
幾日以來,長庚身上的烏爾骨幾次發作,陳輕絮迫不得已施針強行封住毒素,把他紮成稻草人。
稻草人用那半聾聽不見的聲音低低地說道:&ldo;再有一次這樣的事,我真要瘋了,子熹。&rdo;
顧昀:&ldo;……&rdo;
他雖然沒聽見長庚上說了什麼,但嘴唇上的觸感卻提醒了他城牆上那件衰事,一時間顧昀簡直想哀嚎‐‐誰能想到他還得活著面對這個啊!
於是就這樣,顧大帥自脖子以下僵成了一條頂天立地的人棍。
☆、第66章 亂世
一時衝動容易,衝動完怎麼收場,那就是個問題了。
倘若沒有京城這場大禍,長庚肯定不會做出那麼膽大包天的事,在這場戰亂之前,他甚至也沒對顧昀抱有什麼不切實際的奢望,否則也不會一躲四五年。
顧昀是他終身的慰藉,不過按著正常的發展,大概這輩子也就止於此了,他已經將心意剖白至此,顧昀也已經用他這輩子最柔和委婉的方式把話說開了,以長庚的自尊心,便絕不會再對他有什麼實質性的糾纏。
他為了顧昀做什麼事、走一條什麼樣的路,都是他自己的事。
他有的是心機,可不願意因為這種事用在顧昀身上‐‐那顯得太廉價了。
他們倆會把這一點走岔的感情當成一個有點尷尬的秘密,漫長地保持下去,等長庚一點一點地將自己磨礪到可以拿這些心意出來鬧著玩,隨口調笑,或是時間長了,顧昀那沒心沒肺的東西自己忘了這碼事。
長庚從小克制慣了,只要他還沒有徹底瘋,他會一直剋制到死。
心存慾望,尤其是不切實際的慾望,是件非常痛苦的事,不論是財欲、權欲還是其他什麼‐‐其實都是身上的枷鎖,陷得越深,也就被纏縛得越緊,這種道理長庚心裡太清楚了,因此他一刻也不敢放縱。
可惜,道理知道得再清楚也沒用‐‐反正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城下一念之差,讓他將這一步邁出來,再加上顧昀那沒有回應的回應……
姑且不說長庚還能不能像從未得到過任何希望時那樣痛快地放手,就是在顧昀心裡,他還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嗎?
至於傷病交加的顧大帥,他簡直頭都大了兩圈。
此事他認為自己的責任比較大,說起來實在心虛,因為一般情況下,倘若不是他默許,長庚是不太可能碰得到他的‐‐而就算當時一時混亂沒回過神來,出了&ldo;意外&rdo;,他也不應該是那種放任的後續反應。
顧昀其實自己也說不清自己當時是怎麼想的,可能什麼都沒來得及想。他一閉眼,就彷彿能看見兵臨城下的炮火聲中長庚那深深凝視向他的眼神,好像一天一地中間,那雙眼睛裡只放得下一個自己。
沒有人‐‐特別是男人,能在那種眼神下無動於衷。
顧昀一個鼻子兩隻眼,並未比旁人特殊到什麼地方,也有七情六慾。
他沒有辦法再像以前那樣,單純地將長庚視為一個親近的後輩,可是當兒子養了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