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汽車,然而大家還是悠悠兒的。電車有時來得很慢,要等得很久。從前似乎不至如此,也許是線路加多,車輛並沒有比例的加多吧?公共汽車也是來得慢,也要等得久。好在大家有的是閒工夫,慢點兒無妨,多等點時候也無妨。可是剛從重慶來的卻有些不耐煩。別瞧現在重慶的公共汽車不漂亮,可是快,上車,賣票,下車都快。也許是無事忙,可是快是真的。就是在排班等著罷,眼看著一輛輛來車片刻間上滿了客開了走,也覺痛快,比望眼欲穿的看不到來車的影子總好受些。重慶的公共汽車有時也擠,可是從來沒有像我那回坐宣武門到前門的公共汽車那樣,一面擠得不堪,一面賣票人還在中途站從容的給爭著上車的客人排難解紛。這真閒得可以。
現在北平幾家大型報都有幾種副刊,中型報也有在拉人辦副刊的。副刊的水準很高,學術氣非常重。各報又都特別注重學校訊息,往往專闢一欄登載。前一種現象別處似乎沒有,後一種現象別處雖然有,卻不像這兒的認真——幾乎有聞必錄。北平早就被稱為〃大學城〃和〃文化城〃,這原是舊調重彈,不過似乎彈得更響了。學校訊息多,也許還可以認為有點生意經;也許北平學生多,這麼著報可以多銷些?副刊多卻決不是生意經,因為有些副刊的有些論文似乎只有一些大學教授和研究院學生能懂。這種論文原應該出現在專門雜誌上,但目前出不起專門雜誌,只好暫時委屈在日報的餘幅上:這在編副刊的人是有理由的。在報館方面,反正可以登載的材料不多,北平的廣告又未必太多,多來它幾個副刊,一面配合著這古城裡看重讀書人的傳統,一面也可以鎮靜鎮靜這多少有點兒晃盪的北平市,自然也不錯。學校訊息多,似乎也有點兒配合著看重讀書人的傳統的意思。研究學術本來要悠閒,這古城裡向來看重的讀書人正是那悠閒的讀書人。我也愛北平的學術空氣。自己也只是一個悠困的讀書人,並且最近也主編了一個帶學術性的副刊,不過還是覺得這麼多的這麼學術的副刊確是北平特有的閒味兒。
然而北平究竟有些和從前不一樣了。說它〃有〃罷,它〃有〃貴重的古董玩器,據說現在主顧太少了。從前買古董玩器送禮,可以巴結個一官半職的。現在據說懂得愛古董玩器的就太少了。禮還是得送,可是上了句古話,什麼人愛鈔,什麼人都愛鈔了。這一來倒是簡單明瞭,不過不是老味道了。古董玩器的冷落還不足奇,更使我注意的是中山公園和北海等名勝的地方,也蕭條起來了。我剛回來的時候,天氣還不冷,有一天帶著孩子們去逛北海。大禮拜的,漪瀾堂的茶座上卻只寥寥的幾個人。聽隔家茶座的夥計在向一位客人說沒有點心賣,他說因為客人少,不敢預備。這些原是中等經濟的人物常到的地方;他們少來,大概是手頭不寬心頭也不寬了吧。
中等經濟的人家確乎是緊起來了。一位老住北平的朋友的太太,原來是大家小姐,不會做家裡粗事,只會做做詩,畫畫畫。這回見了面,瞧著她可真忙。她告訴我,傭人減少了,許多事只得自己幹;她笑著說現在操練出來了。她幫忙我捆書,既麻利,也還結實;想不到她真操練出來了。這固然也是好事,可是北平到底不和從前一樣了。窮得沒辦法的人似乎也更多了。我太太有一晚九點來鍾帶著兩個孩子走進宣武門裡一個小衚衕,剛進口不遠,就聽見一聲:〃站住!〃向前一看,十步外站著一個人,正在從黑色的上裝裡掏什麼,說時遲,那時快,順著燈光一瞥,掏出來的乃是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我太太大聲怪叫,趕緊轉身向衚衕口跑,孩子們也跟著怪叫,跟著跑。絆了石頭,母子三個都摔倒;起來回頭一看,那人也轉了身向衚衕裡跑。這個人穿得似乎還不寒塵,白白的臉,年輕輕的。想來是剛走這個道兒,要不然,他該在衚衕中間等著,等來人近身再喊〃站住!〃這也許真是到了無可奈何才來走險的。近來報上常見路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