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老鼠洞沒堵上,院裡零散的擺著很多農用品,牆上掛著一串幹辣椒,看起來灰不拉幾的。
他在屋裡尋覓了一圈,沒找到兒子,又跑到屋外面那片地方,有塊很小的菜地,那裡有兩個蹲著的身影。
倆人都穿著藏青色的土襖,上面沾了不少灰,人頭髮也亂蓬蓬的,跟個野人一樣。
他走過去,想問一下路,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結果那人正在地裡擺弄地瓜秧子呢,嚇了一跳猛地站了起來。
灰頭土臉的人,臉上還有凍得乾裂的瘡口,面板很黑,倒是不矮,穿的牛仔褲已經看不出原本的藍色,老爺子隱隱覺得這條褲子有些熟悉,定睛一看!
這不就是自己從城裡託人帶來給兒子的牛仔褲嗎?老貴一條。
再一看,眼前這高個就是兒子!
好傢伙,老爺子的無名火登時就竄起來了,抄起來旁邊的鏟子就要打,江爸頓時也慌了神,撒開腿就跑!跟個兔子一樣。
一邊跑,一邊追,纏鬥了十幾分鍾兩人才氣喘吁吁的停了下來。
而老爺子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混種,跟我回去,我種地供你讀了十幾年的書,你跑這來種地是吧!”
江爸一梗脖子,“不回!”
後來啊,老爺子第二天自己回去了。
原因無他。
大概是住了一晚,第二天看到了來上課的小孩子,課堂上這些孩子七零八散的,有板凳的站著,沒板凳的坐著,手裡最多有支鉛筆,連紙張都沒有,找的草紙寫東西,把整張紙寫滿了字一個縫隙都不留。
屋裡站不下人,窗戶外面還趴著七八個,筆不夠分了,用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
剛開春,天氣還冷。
學生一個個凍得跟個剛從地裡刨出來的土豆蛋一樣,臉上的皴洗不乾淨,隔幾秒種就吸溜吸溜鼻子,穿的衣服也破破爛爛的。
有好點的套的是家裡人的大襖,有三四個補上的洞不妨礙暖和,差一點的穿的是一層層單衣,外面套個爛了半邊的擋風外套,更差的就凍得手腳發青,兩個爛襖縫拼起來湊成一個。還有把家裡女人衣服穿過來得,大紅衣服,看起來怪喜慶。
然而這天寒地凍,不妨礙他們笑。
不妨礙他們課間一擁而上詢問老師問題。
不妨礙眼裡藏著一抹熱切的光。
那抹光,是對於上學的渴望。
“爸,我進來這座山,是為了他們將來走出這座山。”
老爺子聽了這句話,沉默良久,抽了口菸捲,扔給了兒子兩百塊錢,自己走了。
江爸找了村裡唯一一個家裡有二手腳踏車的,沿著山路送老爺子出去,臨行前最後一句話。
那時候老爺子坐在車後座上,江爸慌忙走過來。
他以為兒子要說什麼感天動地的話呢。
沒想到江爸問,“哎,爸,你種過地,教教我。我軋下的地瓜苗子怎麼秧子瘋長,根莖不長呢?這塊地我夏末等著給學生們開伙呢。”
時光荏苒。
後來江爸回了嵐京,找了事業單位,去醫院當了醫生,兩年的支教生涯他經常提起,頗為唏噓感慨。
沒有學生來拜訪過他,二十多年了,也不知道那些小孩走沒走出大山。
算起來年紀,應該比江城還要大個五六歲。
所以,江爸一生沒做過壞事,兢兢業業在醫院幹了二十多年,當了個小主任。
勾心鬥角,陷害他人的事情沒做過。
曲意逢迎,阿諛奉承的伎倆沒使過。
為什麼這樣的人不大富大貴,反而要有所災難呢?
這個命。
要怎麼悟透呢?
江城心裡有些麻木,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