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我們為什麼會離城這麼遠?&rdo;她這時問，稍嫌遲鈍。&ldo;刑事法庭不是在‐‐?&rdo;

&ldo;我要直接載你到監獄去，&rdo;他神情緊張地說，&ldo;這樣最快，省去那些麻煩‐‐&rdo;

&ldo;你說‐‐就是今晚?&rdo;

&ldo;大概一個半小時內。我們來得及。&rdo;

他們這時來到樹蔭茂密的鄉間。樹幹上繫了白色的系帶，讓駕駛在黑暗中也能分辨路肩。沒有地面照明燈，只有偶爾迎面而來的車輛熾眼的白光，靠近時駕駛會暫時關掉車燈，很典型的交通禮儀。

&ldo;如果等一下路上耽擱了怎麼辦?爆胎或什麼的?打電話難道不是比較好嗎?&rdo;

&ldo;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怎麼突然聽起來這麼關心、這麼焦慮?&rdo;

&ldo;對，哦，對，我在乎了。&rdo;她深呼吸，&ldo;我一直很盲目，太盲目了。我只看到幻象，現在我看到事實了。&rdo;

&ldo;轉得很快嘛，&rdo;他不願意相信，&ldo;五個月來你連動根指頭來幫他都不肯，一時之間，十五分鐘之內，你著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rdo;

&ldo;對，&rdo;她溫順地說，&ldo;一時間全都無所謂了，我的丈夫、他的威脅、可怕的勒戒所，或是他所有的警告。你讓我用不同的角度看這整件事。&rdo;她消沉地揉揉眉毛，很厭世的樣子，&ldo;我想至少做一件勇敢的事，我已經受夠了，不想一輩子當膽小鬼!&rdo;

語畢，他們安靜地坐在車上，最後她又著急地問：&ldo;我發過誓的證詞就能救他了嗎?&rdo;

&ldo;至少能將死刑往後延‐‐他們原訂今晚行刑。只要延後了，接下來就可以交給律師，他們會處理後續事宜。&rdo;

霎時，她發現他們在岔路口急往左轉，駛向一條路面凹凸不平、人煙稀少的偏僻&ldo;支線&rdo;。她太遲鈍，其實他們已經好幾次都往偏僻的地方走了。這裡的車流更少，現在幾乎沒有車輛經過他們。這條路上根本杳無人煙。

&ldo;但為什麼選這條?我以為我們剛剛走的南北向高速公路，就可以通到州立監獄。他不是在‐‐?&rdo;

&ldo;這是捷徑。&rdo;他回答得很簡要，&ldo;抄近路省時間。&rdo;

風聲似乎變大了，接近嗚咽。他們繼續加速，不多理會。

他這時又開口，下巴靠近方向盤，雙眼直盯著前方。&ldo;送你過去的時間還綽綽有餘。&rdo;

現在車上不只他們兩人了。在剛剛那段寂靜裡，好似第三個存在進了車，坐在兩人中間。那股冰涼的恐懼籠罩車內，隱形的雙臂冷森森地環抱著車內的女子，嚴寒的指頭探進她的呼吸道里。

過去這十分鐘內，完全不見其他車輛的燈光，兩人之間也無話可說。樹影鬱鬱，像波浪互相拍打。晚風就是警告訊息，不容忽視。他們的兩張臉映在前面的擋風玻璃上，就像兩個鬼魂。

他放慢車速，倒車，又往旁邊轉，這次走向一條完全沒鋪柏油的泥濘小徑，根本是在樹下泥土地走。他們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顛簸行進，排氣管噴飛了地上的落葉，車輪輾過微露出地面的樹根，擋泥板掠過沿途的樹幹。車燈打在樹林裡，形成深不見底的黑洞，靠近他們的樹都曝光成刺眼的石筍，遠方則漆黑一片。像邪靈，兒童故事裡鬼魂聚集的幽穴，這是妖魔準備幹壞事的集合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