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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情正苦,怎忍柳濃葉暗間有啼鳥切切相喚,怎忍捨去博山爐中沉水一段香。這任人攀折的白門柳,何計留住意中人。

白門,原是南京的舊稱。劉宋都城建康的宣陽門又名“白門”,南朝民間情歌常常提到“白門”,“白門”一語充溢著六朝男女相思相別的浪漫,古時金陵城靡麗繁華,山溫水軟,文人名士在此尋勝遊宴,其間月地花天,舞衫歌扇,六朝金粉之水淌淌不絕,婉衿即是這金粉世上白門的一枝柳。

每日晨起,婉衿屏棄鉛華素面亂髮倚於窗前,她膚白髮烏,其秀在骨,丰神秀逸如梨花倚雪。清晨的白門,人聲未起,窗外的淡霧籠於江面,婉衿人在清寂中,遙看遠處人家依依墟里炊煙,有感於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遙想著夫婦相隨的布衣人世。

偶然一日,這畫樓高閣重柳深掩的佳人面,卻被一公子窺見,於是過得門來尋訪,才知這女子名喚婉衿。公子翩然蘊藉,行動處自有一段倜儻儒風。初見公子,婉衿與之相對而座,低頭不語,心中莫名其妙地有一種心意慌亂的怯,她能感覺得到他舉手投足間有一種逼人的氣度。眼神溫和寬厚,那種寬是將她整個人整個心都包得住,一下子使她無處容身無處躲藏,她的堅強冷峻頓時化作繞指柔。她閱人無數,竟不敢抬頭看他。她只是盯著他放在桌子上的那把摺扇,看他扇面上題的八個字:春日遲遲,卉木萋萋。

公子也環視四圍,室內所陳僅是墨寶筆床,桌上也不過詩書數卷,拓碑幾本,全不見脂粉色。公子看她也好似故人相見,有千言萬語一般,但話到嘴邊,也不過溫溫吐吐地說些零碎家事。很少有人這樣珍視地問她的來歷,她從來也不屑說,可是此情此景,千頭萬緒心意難平,卻有一種訴之不盡的委曲。

婉衿本是吳江同里人,她七歲那年家鄉遇寇亂,父母攜她逃到金陵,後家計無著,將她賣於樂坊。她只記得一個模樣齊整的中年女人把她從母親的手中拉走,臨走之時,母親囑她跟著那個女人可無飢無寒,說完頭也不回地轉身而去。這麼多年,她只記得母親的手重重地抓住她的感覺,每每想起,只覺得親人在際的溫暖踏實。

這些話在心裡悶了這麼久,她不知對著誰說。今日一吐心曲,早已淚水漣漣。

公子憐她,溫情相望。

她抬頭顫顫地問君自何處來?

公子本姓吳,父親在金陵為官,本是隨父宦遊讀書,昨日晨起打馬從樓前經過,抬頭偶見婉衿悄然隱於窗後,自有一種優柔嫵媚,今日無事便特來尋訪。兩人說話間又憮自無言。沉吟一會,公子見她窗下有一把古琴,婉衿會意,她開啟小鼎燃上一爐新香,室內頓覺清雅,婉衿坐於琴架前,從容撫曲。一曲《柳青娘》哀怨纏綿,如怨如訴。婉衿自彈自憐,琴意合於事亦合於時,不禁數度泣下。公子站起身,緩緩踱過去,伸手將她的纖纖十指輕按於琴絃之上,琴聲才嘎然而止。

婉衿停了停,繼而又別翻新調。

那鬱郁的琴音從靜默中而生,抑揚沉厚,疏淡寥廓,空若太古。厚重處如人行於古時邊塞,俯仰今古間,不知身在何時何世,唯見秦時明月,漢時關山。低徊處,又如美人識得英雄,無盡衷腸心意風中低訴,幽幽怨怨,纏綿不盡。

公子靜聽琴曲,感懷自己年逾而立,書劍飄零,空有一腔男兒志,仕途邈然一線,家業全靠父親支撐。不禁感懷世事,望著窗外迢迢的天涯大道,空自惆悵。他驚異於一個閨中弱女子怎能翻出如此聲意雅正之調,不禁抬頭重新審視眼前佳人。見她人已沉於琴,渾然嫻和,心中多少曲意悲情,盡在指尖輕撥處。她眉宇之間時露清曠,沒有了慼慼怨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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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烏啼白門柳(2)

他花朝月夕這麼多年,這樣的女子真是鮮以見得,憐惜之情油然而生,他讓小婢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