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帶著一串串細密的水泡,然後,它們氣透山河的姿態終於慢慢變得遲鈍。四面八方全是這樣的箭與氣泡,彷彿是凝固在裡水中。時間在這一刻停滯了,她看這一切彷彿仰望亙古不變的星空。於是她心滿意足地放任自己沉沒與窒息,心甘情願地等待死亡的降臨。
突然,一股大力托住了她,有一隻手臂從後面摟住她,帶著她向前潛游去。她彷彿被一群游魚推動著迅速前行了很遠,然後猛然間向上突出水面,她大口呼吸,有人在她耳邊焦急喊道:“元元,你振作一點!”強烈的窒息感再次襲來緊箍住了她,他們又重新沉入黑黝黝的水底。
“不要走,子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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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元翻身坐起,猛得從睡夢中驚醒。竹桌竹椅竹牆壁,溼漉漉地掛著微涼的晨光從窗戶照進來,窗外斜斜幾株毛竹,窗內桌上白釉瓷盤一簇清香撲鼻的君子蘭,一旁牆壁上掛著水墨菊花圖。蘭是她養的,菊花圖是陸子周畫的,一切一切還是那樣完美圓滿,處處都散發著恬靜安詳,就如同他們隱居的這座小小山村。
元元以手拭去額上的薄汗,急跳的心漸漸平復下來。“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能夠退隱江湖,和子週一起在此安靜的度過一生,已經是上天對我最大的恩賜了……”元元不由露出一個微笑,彷彿自嘲似的自言自語道:“你究竟在害怕什麼?他永遠和你在一起了。”
當日,襄陽城破,她本來已經安心赴死,然後,猛然間發現子周陪著她一起落下來的時候,生的慾念霎時間就在她的周身百骸爆炸開來。她要活下去,和子週一起活下去。餵馬、劈柴、周遊世界;捕魚、打獵,蓋一座漂亮的房子。所有她對他的承諾,她都要用後半生來實踐。
於是,勇氣與堅毅又回到了她的身體。她奮起脫離了子周的手臂,和他一起,與大江大河的潮流相搏鬥。肩膀上傷口的劇痛似乎消失了,從小生在江水邊培養出來的技巧幫了他們的大忙,他們像弄潮兒一樣在波濤中起起伏伏,互相幫助了抵抗住一路潮流的沖刷,躲避開尖石漩渦構成的陷阱。
在白石灘驚濤拍岸的聲勢中,她抱緊他,拼盡全力翻身一躍,像兩尾魚一樣將身體拍向灘頭。撞擊帶來的劇痛讓她兩眼發黑,幾欲昏迷。肋骨可能是斷了,她沒辦法動彈。好在子周被她保護住了,沒有受很重的傷。在迷離中,她看見他艱難的從河灘上爬起來,從她身上扯下蜀王的印信,用力拋到何中央正被水浪大力拍擊著的巨石上,同時還有無數的屍首拍向那裡,他們都是被湍急的水流帶來的。之後,陸子周開始扯他們身上本來就已經殘破不堪的衣裳,把它們撕成一條一條,開始替她包紮,固定她的斷骨。她再也堅持不住,完全、徹底地昏迷了過去。
再次恢復神智,她已經在這間竹舍了。那是在深夜裡,一睜眼,她就看見豆大的油燈燃著昏黃而溫暖的光,陸子周神色困頓地坐在旁邊守著她。那個時候,桌子上還沒有蘭花、牆壁上也沒有水墨畫,房間裡只有濛濛厚厚灰塵的簡單傢俱。這個竹舍她是認識的,甚至可以說是熟悉。宣華三十年中原慘敗之後,她和陸子周曾在這裡蟄伏過一段時間。這間竹舍,這裡的每一張桌椅板凳,包括她身子下面的床,都是她親手砍了竹子做的。一切都和以前一樣,只除了病人掉了個個。
時光在一瞬間飛速地倒流回去,彷彿五年間的一切的金戈鐵馬,氣吞萬里不過是黃粱一夢醒。她和他自從來到的這裡就一直在這裡。她特別地想流淚,喧騰的熱氣不停地從身體裡向外膨脹,幾乎使她有浮上房頂的錯覺。年久失修竹床因為她微小的動作發出“吱嘎”的聲響。
陸子周被她吵醒了,從油燈上抬起頭,看向她,然後是如釋重負的微笑。“終於醒了……”他說著站起來,用他冰涼的手指去摸他的額頭,然後似乎並不大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