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的時候,又發表了兩篇文章。我總是在下午兩點趕到郊區,在二舅下班前離開。
我託雜誌社編輯幫我和周門傳人聯絡,隨著這月的雜誌郵寄來一封信,寫有周寸衣一個徒孫的電話,他在西南開設武術培訓班,出版多部周門拳術的書籍。
我的腦海中浮現出武林仗義的溫暖畫面,如果二老爺得到同門資助,會活得好些吧?或者,能有人叫他聲“師叔”,二老爺將感到高興吧?
按照廣告,我撥通這位周門傳人家的電話,是一個口音濃重的老太太接的。我倆相互聽不懂,就掛了電話。到晚上八點,再次打電話,接電話的是一箇中年人,我向他說了二老爺的情況。
他語調熱情,說:“看到你們的文章了。但要訂正一點,咱們師爺叫周存義,儲存人間正義,不是寸衣。”我:“不對吧,師爺正名是周裳,字寸衣,古人的名和字含義要統一,裳和寸衣說的都是服裝……”他一下火了,說:“就叫周存義,沒別的名字。”我登時沉默。他聲音轉輕,語重心長地說:“現在的武林不比從前,我身在其中,深知厲害。”他用了一個小時,訴說武林種種現實,最後總結:“周師爺的這面大旗,不管有多大困難,我也是要扛下去的。”我表示二老爺八十五歲,他扛不起這面旗了,我更扛不起。他沉默幾秒,說:“瞧瞧,說了這麼長時間,你的電話費可要花費不少。”聲調中帶著歉意,接著誠懇地說:“你知道了我的電話,以後有什麼事情,打給我就好了。”他說了句客氣話,一切都可以結束了。電話接通後,聽他說了兩句話,我就不指望他能給予二老爺任何幫助了。能儲存一份客氣,彼此相忘,永不往來,應是最好的結局了。
我也客氣一下,說:“好的,如果你要找我……”我瞬間猶豫要不要給他電話號碼,還是出於禮貌,講出了我家電話。他發出爽朗笑聲,說:“其實不用給我電話,我也能找著你,在中國每個城市都有我的徒弟,要辦什麼事,很方便。”我追問:“你要辦什麼事?”他的笑聲依舊爽朗,說:“你是文人,我也是文人。”雜誌社編輯不久又寄來一封信,寫有周寸衣侄子的電話,他在西北有座武館,武館內埋有周寸衣的墳。我趕到郊區,問二老爺想不想見周師爺的侄子,二老爺說當年周寸衣在上海逝世,周寸衣侄子將其遺骨帶回西北老家,依稀記得他叫“濤子”。
回到城裡,我撥通西北的電話,接電話的人語調和緩,他是周師爺侄子的大徒弟,主持著周家的武館。他說周寸衣侄子去親戚家了,我說二老爺記得他叫“濤子”,大徒弟發出友善的笑聲,說:“是呀,他倆是一輩人。”並說他有印象,周師爺侄子提起過二老爺。
在這種友好氛圍下,我不禁多說了幾句:“我們發表過幾篇文章,只是想和同門聯絡……”他問我共發表幾篇,我回答了,他表示五天後等周師爺侄子回來,讓我再打電話。
五日後,我打去電話,他遺憾地告訴我,周寸衣侄子根本不認識二老爺。我:“你上次不是說,你聽周師爺侄子說起過二老爺麼?”他:“聽錯了。”
我讓他叫周師爺侄子接電話,他說老頭耳朵已聾,沒法打電話。
三日後,我在姥爺家找到一張二老爺的照片,當時六十七歲,這是所能找到的他最年輕的照片。我給西北郵寄去了,希望周寸衣侄子憑這張照片能回憶起二老爺年輕時的模樣。七日後,我打去電話,回答說沒有收到照片。
從此,我不再和西北聯絡了。
我連日愁眉不展,令彤彤十分擔憂,她勸我:“如果遇到難題,可以去問我爸。雖然我爸有神經病,但他對社會研究得還是挺透徹的。”一個月不見,王總的滷煮店有了轉機,我和彤彤拎著一袋水果回去時,發現店裡坐了幾桌客人。王總的髮型換成了《不可完成的任務3》中湯姆·克魯斯的小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