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上眼睛後,就像一隻可愛的大熊。侍者說:“吸氧十五分鐘,吸完,你們可以在這睡會兒。”輸氧氣墊鼓動的聲音沉緩有力,彷彿生命之初的節奏,我們都很快睡著了。
【十三】
回到寺廟時,已是凌晨兩點。風溼敲大門,門內值班的是個六十歲的老人,他嗓門洪亮地喊:“我在這廟看門二十年了,沒見過你這種師傅。”風溼和他對吵起來,他就是不開門。
司機聽了一會,把風溼拉到牆角,問:“要不要把他作了?”風溼:“造孽!”司機連忙兩手合十,念起“阿彌陀佛”。
我:“那你怎麼辦,要不到我家過夜吧?”
風溼:“算了,我翻牆進去。”
他的左腿比右腿短了三厘米,小腿有一片凹陷,那是條萎縮的肌肉。但他還是爬上了牆,敏捷程度驚人。他在牆頭囑咐司機送我回家,然後一閃,就不見了。
司機讚道:“學佛之人,真是身心輕靈啊。”
而我知道,這是他的小偷功夫。
司機送我的路上,王總打來手機,說他在吃夜宵,請風溼一塊去。
司機說師父已回去,但師父的朋友還在,王總說:“一定請上。”就掛了電話。
我推辭,說要回家睡覺,司機把車猛地停下,一字一頓地說:“王總的話,不能違背。兄弟,你難道想要我死麼?”我只好去了。
以為夜宵該在豪華場所,不料卻是骯髒小店。店在一條牆根滿是垃圾的狹窄衚衕中,寶馬車開不進去,我和司機只好走入。小店低矮,掛著公共廁所裡的低瓦燈泡,有四個八仙桌,沒有靠背椅,是長條板凳。
只在最裡面一桌坐了人,他的身量比司機大一圈,臉上小破洞比司機多一倍。他穿著高階西裝,正在吃一碗滷煮火燒。
司機帶我坐在他身旁,他抬起頭,眼光並不看我,盯著頭頂的燈泡說:“你練武。不要瞞我,我注意到你腳步了。”我只好點頭稱是。他深笑一聲,轉頭看我,說:“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爺爺是滷仔。”見我一臉困惑,他奇怪地問:“你是石頭裡蹦出來的?連滷仔都不知道?”他問我父親是幹什麼的,我說了,他嘆口氣,說:“你們這種人,高高在上,對平民百姓的事是不知道。”滷煮火燒是豬的腸肝肺配上面餅一塊煮的,他爺爺滷仔的青春期在清朝末年。滷仔上午推小車賣滷煮火燒,下午到天橋表演摔跤,他曾經摔倒過一頭水牛,因此成名。
滷仔和地痞爭一個叫“杏紅”的妓女,被毒瞎雙眼。他一直靠體力生活,眼睛瞎了後,智力得到迅猛發展,在兩年內成為一個老大,操控了整個南城的豬肉市場,新中國成立後被槍斃。其傳奇的一生,為北京市民交口稱道。
王總說:“爺爺從一碗滷煮火燒作起,成就了大事業。為了不忘本,他開了這家滷煮店,給自己作個紀念。我的事業不管作得有多大,也會留著這家店,鮑魚燕窩再金貴,也比不過豬的下水呀!”受他的鼓動,我連吃了兩碗滷煮火燒,吃得面紅耳赤。王總滿意地看著我,說:“怎麼樣?味道特殊吧?滷煮拼的就是個湯味,我家這鍋底老湯是清末的,已經快九十年了!”在某一個艱難時期,他家把老湯封在一個鐵皮罐頭裡,外面包上冰塊,再裹上塑膠布,埋入地下十五米深。王總感慨道:“那時候,多少驚世的古董都毀了,可我家的老湯儲存下來。你今天能嚐到這口味道,就知道咱中華的傳統沒斷!”這番話,司機不知聽過多少遍了,坐在一旁面部僵硬,絲毫不感興趣的樣子。王總注意到他,嚴厲地說:“你怎麼無精打采?是不是在洗浴中心又消耗了?”司機面色鐵青,頭上冒出一圈汗。
王總語重心長地說:“跟你說過多少次,女人不能粘,我爺爺就是個教訓。我要玩女人,那不跟早晨起來撒泡尿一樣容易,可我這麼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