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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可是最近他卻常常想到這問題了。要是真辭了職,那對於曼楨一定很是一個打擊。她是那樣重視他的前途,為了他的事業,她怎樣吃苦也願意的。而現在他倒自動的放棄了,好象太說不過去了──怎麼對得起人家呢?

本來那樣盼望著曼楨的信,現在他簡直有點怕看見她的信了。

第十章

世鈞跟家裡說,上海那個事情,他決定辭職了,另外也還有些未了的事情,需要去一趟。他回到上海來,在叔惠家裡住了一宿,第二天上午就到廠裡去見廠長,把一封正式辭職信交遞進去,又到他服務的地方去把事情交代清楚了,正是中午下班的時候,他上樓去找曼楨。他這次辭職,事前一點也沒有跟她商量過,因為告訴了她,她一定是要反對的,所以他想來想去,還是先斬後奏吧。

一走進那間辦公室,就看見曼楨那件淡灰色的舊羊皮大衣披在椅背上。她伏在桌上不知在那裡抄寫什麼檔案。叔惠從前那隻寫字檯,現在是另一個辦事員坐在那裡,這人也仿效著他們經理先生的美國式作風,把一雙腳高高擱在寫字檯上,悠然地展覽著他的花條紋襪子與皮鞋,鞋底絕對沒有打過掌子。他和世鈞招呼了一聲,依舊蹺著腳看他的報。曼楨回過頭來笑道:〃咦,你幾時回來的?〃世鈞走到她寫字檯前面,搭訕著就一彎腰,看看她在那裡寫什麼東西。她彷佛很秘密似的,兩邊都用別的紙張蓋上了,只留下中間兩行。他這一注意,她索性完全蓋沒了,但是他已經看出來這是寫給他的一封信。他笑了一笑,當著人,也不便怎樣一定要看。他扶著桌子站著,說:〃一塊兒出去吃飯去。〃曼楨看著鍾,說:〃好,走吧。〃她站起來穿大衣,臨走,世鈞又說:〃你那封信呢,帶出去寄了吧?〃他徑自把那張信紙拿起來疊了疊,放到自己的大衣袋裡。曼楨笑著沒說什麼,走到外面方才說道:〃拿來還我。你人已經來了,還寫什麼信?〃世鈞不理她,把信拿出來一面走一面看。一面看著,臉上便泛出微笑來。曼楨見了,不由得就湊近前去看他看到什麼地方。一看,她便紅著臉把信搶了過來,道:〃等一會再看。帶回去看。〃世鈞笑道:〃好好,不看不看。你還我,我收起來。〃

曼楨問他關於他父親的病狀,世鈞約略說了一些,然後他就把他辭職的事情緩緩地告訴了她,從頭說起。他告訴她,這次回南京去,在火車上就急得一夜沒睡覺,心想著父親的病萬一要是不好的話,母親和嫂嫂侄兒馬上就成為他的負擔,這擔子可是不輕。幸而有這樣一個機會,父親現在非常需要他,一切事情都交給他管,趁此可以把經濟權從姨太太手裡抓過來,母親和寡嫂將來的生活就有了保障了。因為這個緣故,他不能不辭職了。當然這不過是一時權宜之計,將來還是要出來做事的。

他老早預備好了一番話,說得也很委婉,但是他真正的苦衷還是無法表達出來。譬如說,他母親近來這樣快樂,就像一個窮苦的小孩揀到個破爛的小玩藝,就拿它當個寶貝。而她這點悽慘可憐的幸福正是他一手造成的,既然給了她了,他實在不忍心又去從她手裡奪回來。此外還有一個原因,但是這一個原因,他不但不能夠告訴曼楨,就連對他自己他也不願意承認──就是他們的結婚問題。事實是,只要他繼承了父親的家業,那就什麼都好辦,結婚之後,接濟接濟丈人家,也算不了什麼。相反地,如果他不能夠抓住這個機會,那麼將來他母親、嫂嫂和侄兒勢必都要靠他養活,他和曼楨兩個人,他有他的家庭負擔,她有她的家庭負擔,她又不肯帶累了他,結婚的事更不必談了,簡直遙遙無期。他覺得他已經等得夠長久了,他心裡的煩悶是無法使她瞭解的。

還有一層,他對曼楨本來沒有什麼患得患失之心,可是自從有過豫瑾那回事,他始終心裡總不能釋然。人家說夜長夢多,他現在覺得也許倒是有點道理。這些話他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