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期期艾艾地問:“她這麼愛周遠,那她,父親……”
秦叔看著我的眼,肯定地說:“她愛你父親,這點毋庸置疑。只是,周遠是她心中永遠的痛。”
“那這個周遠和我有沒有什麼關係?”
秦叔笑:“沒有。你母親也不是為了紀念他而為你取這個名字。當時我們封存了她的一部分記憶,所以她忘了周遠。暮遠,不要懷疑你母親對父親的感情。”
我搖搖頭:“我沒有懷疑。只是……我真希望能早點知道,這樣可以安慰母親。”
“你已經做到了。”
我想起一事,母親從來不過生日。我們六歲的時候青冥問起過母親,為什麼從未見過她慶祝生日。母親笑著說,因為媽媽每過一次生日都會變老一歲,媽媽不想變老。可是我分明看見母親眼中的悲哀。現在我明白了,沒有誰比她更拒絕自己的生日了。
二十歲那年,我和青冥大學畢業。青冥進了公司,志得意滿,準備大展宏圖。而我,我選擇出去流浪。父親沒有阻止,他只是看著我,眼神中有深深的眷戀:“遠兒,你真像你母親,連性格都像。”父親唯一的要求是讓我帶上手機,他說他希望能時時有我的音訊。
我先去了新疆和西藏,越過邊境來到尼泊爾和印度。我一直想尋求一個答案,靈魂是否存在和什麼是靈魂,人有沒有轉世。據說藏傳佛教能夠告訴我答案,但是我沒有找到。其實我並不是在找一個答案,我只是想證實自己的想法。我看過母親留下的幾段筆記,她也有過類似的疑問,只是她的疑問與我稍有不同,她有過親身的體會。
是的,我知道了母親的秘密,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這個發現讓我覺得自己和母親更加親密。只有我是最瞭解母親的,他們都沒有發現母親筆記的所在。
離開印度,我去了美國。我想看看母親曾經學習生活過的地方。她以前在B城住過的房子還是老樣子,H大和M院的校園應該有些變化了。我在校園中四處轉悠,想著母親曾經走過這些地方,我也覺得很高興。
我徒步行走阿巴拉契亞山脈,從頭走到尾。我不知道自己是在尋找著什麼,也許是尋找一個和我一樣孤寂而熱情的靈魂。
我揹著我那陳舊而結實的揹包,從南到北,從東到西。我去了S城,住在母親和周遠的家中,想像著在這裡母親舉起復仇的劍。我的母親總是出乎人的意料。在某個港口中漫步時,我突然覺得一種莫名的熟悉感。看著天邊的晚霞,我突然醒悟,這是他們的港口。
我已獨自在外過了一年半,有時會去取些錢用,有時乾脆打打小工,或是替人畫畫掙些小錢。不時有女孩對我表現出興趣,可是我從未動心。我不是柳下惠,只是不會輕易愛上別人。有人以為我喜歡美麗的女子,我哂笑,這個世上有幾個人能比我更美。不,我不需要美麗的女子,我想要的是美麗的靈魂,那個與我合拍的靈魂。
我沿著西海岸由北向南走,繼續走走停停。
有一次經過S大時,我一時起意想去校園裡轉轉。今後無數個日子裡我無比佩服自己的一時起意,這一定是緣分。我看到了她,夾著課本在人群中走著,黑水晶一般的眼睛,善良純淨而深邃。她目光注視著前方,可是又彷彿什麼也沒在看。她走進教學樓,然後走進教室。我一直跟著她,跟著她進教室,在學生中坐下。她站在講臺上,她居然不是學生。可是她看上去那麼小,應該是教授的助教吧。
她講微積分,神情瀟灑,英文沒有口音,我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許是感覺到我的目光,她把眼投向我,有片刻的出神,很快恢復正常。她眨眨眼,衝我微笑,然後繼續講課。只要一眼,我就知道她是我要找的人,從她的眼中我看到了她的靈魂,純淨無瑕的靈魂。我決定留下。
已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