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你只管盡力去做,不要過於擔憂,分數出來再考慮。看她那一本正經,手不停的摸著下巴像摸鬍鬚的樣子,我不由想笑。
從她家到郵局不過七八分鐘的步程,包裹是一個抽紙大小的盒子,陸以安抓在手裡,像抓籃球那樣,可惜她的手實在小得很,只見她左右手換來換去。她拒絕我幫她拿,我問她寄的是什麼,她只是笑,嘴角藏不住笑的搖頭。
大概是她那天心情太好,和我拍的每一張大頭貼都是滿載微笑,眼睛眯成一條線,露出她整齊卻微微泛黃的牙齒。我靠著她的肩笑,任性的揉她的頭髮,挽著她的胳膊,或者作大佬狀的摟著她,她那天相當配合,所以我在最後的時候,突然湊過頭去親了她的右側臉。她的臉倏地紅了,一臉不可思議狀看我,我裝作無謂的拍的肩膀,假裝壞笑。
“我以後可以用在這張照片去炫耀了,這可是大家心目的中的小王子陸老師是也。”
陸以安笑著搖頭,像一個姐姐般寵溺的笑,未怪我,也沒讓我刪掉照片。她先掀簾出去,叫老闆過來洗照片。我一直站在裡面,靠著牆,看著機器上最後的一張照片,剛好定格在我親吻陸以安的畫面。陸以安睜大眼睛的臉微微泛紅,我低頭親她的時候,頭髮垂下,遮住了臉。迅速按下拍照的按鈕,畫面如此定格。那張照片上,只有陸以安的臉和我黑壓壓的頭髮。
陸以安二十一歲生日那天,我第一次親吻她。
我靠著牆,這方圓一平米不到的小隔間,我聽見我的心臟很平穩的在跳,聽見陸以安與老闆說話,聽見年輕的女老闆踏著高跟鞋走過來噠噠噠的聲音,這一切很如常。我低頭看我的手掌,剛剛揉過陸以安的頭髮,我的嘴唇,剛剛觸控過她的臉頰。這狹隘的空氣中,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氣息。這一切,好像平常得很,我心裡也只有靜靜的喜悅,連激動都沒有。可我,安靜而幸福。
老闆掀起簾子走進來,隨之而來的還有外界的空氣和光。她笑著對讓我去外面等,我趁機吩咐她有大頭貼洗兩份,其中有一些照片要做成六七寸、就像照片那樣的。
我們的照片不多,一版九張的,一版四張的。除了我們各自兩張單人,企業是合照。老闆洗照片的時候,陸以安在外面打電話。我把那些多洗照片都放進包裡,拿在手上的只有十三張。
陸以安一隻手拿包裹,一隻手拿電話。我跟在她的身後,一句話也沒有說上。我們往回走,這小小的城市到她家只需要十三分鐘,我看著表,每隔兩分鐘我看一次表,她在我前面不斷換著左右手,說話的聲音卻一直沒有停。一直在說話,很少聽。她興奮的說著最近的日子,說哪怕是路上看到的一條脫毛的狗,路過穿裙子的姑娘,或者肆無忌憚的議論別人漂亮的腿,卻不提及我。
我的傘夠不上她,只得低著頭看她短短的影子。直至到家,她才掛了電話與我致歉。我們出門不過是兩點到三點間,徑直去了郵局、接著去了大頭貼相館,我白色的帆布鞋還沒有沾上灰。我們站在李阿姨的雜貨鋪門口,她撓著頭略為害羞地說:“我實在沒辦法掛短清涵的電話。”
我笑著說沒關係,說一些不算酸的話打趣她,手枕在腰後靠著牆,用力的讓我臉上虛偽的笑容綻開得更真實。
我把大頭貼給她,但她只是選了一張我的,一張合照。她說:“江茗,看著我的照片就好好學習呀,要以我為榜樣喲。我在北師大等你。”
“等我考起大學你就畢業了。”
“我可以過去呀,近兩年應該都在北京。還可以經常去看你,順便回顧母校。加油,江茗。”
我們明知道加油只是從嘴中蹦出來的兩個字,卻又受用得很,好像真的就變成了那用油驅動的機械。大多數人的滿腔熱血,常常來得快去得更快,多經歷幾次也就明白這個定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