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
他不會選擇把這筆錢存去銀行,或者先打去父母和朋友的戶頭。一旦和季源霖開始打官司,這筆錢最後歸誰還說不準。
就這樣堅持了三天,時添眼底下都多了一層淺淡的青。
這天傍晚,辦理完酒店退房手續,時添對開車的陳助理說了個地址——香葉巷油塘裡208號。
陳助理用導航一查,發現香葉巷是老城區的一條待拆遷街道,街道兩側全是密密麻麻的民居,都已經有好幾十年的歷史。
前往老城區的途中,陳助理忍不住發問:“時哥,我們要去那幹嘛?”
“我有個熟人住在那裡。”時添坐在副駕駛上,一邊小憩,一邊閉著眼睛答道,“我上大學的時候在那裡租了幾年房子,房東是個比我們大幾歲的姐姐,對我們挺好的。三年前,她家裡鬧分家,親戚非要把她的房子搶走,我手上有點閒錢,就出錢幫她把房子買下來了。”
陳助理敏銳地捕捉到一個詞——“我們”。
時總是指他和誰?
“我這兩天想了想,錢既然放在其他地方不安全,不如就先送去那裡。”時添接著說,“她以前說過,她的家就是我的家,我想什麼時候去都行。”
在夜色中行駛了快一小時,兩人終於抵達了香葉巷的路口,天上卻下起了濛濛小雨。
夏季的雨夜總是伴隨著電閃雷鳴。很快,雨越下越大,頃刻間便在老巷的青石板路上積起了一灘灘水窪。
將西裝外套披在頭上,時添下車檢查了一下後備箱,對跟在身後的陳助理揚聲:“雨太大了,我在這裡看車,你先去敲下門,看看鄭姐在不在家,讓她借我們一輛推車。”
“好!”陳助理在雨中大喊,“時哥你先回車裡避雨,我快去快回!”
眼看陳助理撐著傘的身影在雨幕中跑遠,時添用車鑰匙鎖上後備箱。淌著水走到車門前,剛準備開啟車門鑽進去,他的腳步突然踉蹌了一下。
一陣熟悉的鈍痛從胃部傳來,痛意沿著神經襲上大腦,漫無邊際地湧向全身。
四肢彷彿忽然間被抽走了全部氣力,時添疼得兩眼發黑,只能用一隻手撐住汽車門,死死咬住了嘴唇:“……”
糟糕,他的老毛病又犯了。
晝夜顛倒、精神壓力太大,再加上飲食不規律,這些都是明明白白寫在病歷上,會刺激他慢性胃炎發作的誘因。
可他沒有辦法。如果不把日程安排得滿滿當當,不去見律師和抓緊時間收集證據,一旦停下來,他的腦海裡就會浮現出婚禮上季源霖那雙泛紅的眼睛。
【你願意和這個人結為夫夫嗎?】
【愛他、忠誠於他,無論他貧困或者富有,健康或者疾病,直至死亡,你願意嗎?】
那時候,季源霖明明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過——【i do】。
愛他、忠誠於他,直至死亡。
五根發白的指節強撐住車門,時添幾乎快要在門把上劃出一道道刮痕。冰涼額頭抵上溼答答的玻璃車窗,沒過多久,他的全身便被大雨淋了個透。
車上有常備的胃藥,他卻怎麼都沒有力氣拉開車門。
不遠處,一道刺目的車燈在雨幕中無聲地閃爍,讓他在強光下幾乎無法睜開眼睛。
察覺到車內有人,時添下意識地張了張口,想要尋求外界的幫助,卻因為胃部翻山倒海般的劇烈疼痛,喉嚨怎麼都發不出聲音來。
鬆開抓住車門把的手,他捂著小腹緩緩往地上蹲。
這時,時添聽到背後傳來了一陣悉悉簌簌的腳步聲。
皮鞋踏入泥濘,腳步聲愈行愈急,距離他幾米遠外,剛被主人扔下的雨傘在驟風中翻飛,纖細的傘骨耷拉在水窪裡,濺起了一片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