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舊高高在上,不需認錯,也不必認錯。她沒有多少讓他生氣的方法,卻有無數讓他消氣的法子。
那次,張平去了袁飛飛平日喜歡去的地方,可是卻沒有尋到她。
他問詢多人,都沒有看到袁飛飛。
回來的時候,張平在街口看見一棵桃樹。花期已過,桃花白變爛黃,粉變灰棕。零零散散地掛在枝頭。
劉氏正巧從屋裡出來,她看到張平,歡喜地迎了上來。
張平從桃樹上移開目光,轉過頭來看著她。劉氏穿著簡單的粗布衣裳,頭髮高高盤起,雙手因為賣油的緣故,顯得十分細膩。她小心地低著頭,不敢看張平,也不敢多說話。
卻也捨不得走。
看著這樣的劉氏,張平心裡最先想到的是——她與袁飛飛截然不同。
她溫柔乖巧,而袁飛飛尖銳而暴戾。
靜默悄然散開,劉氏鼓起勇氣抬起頭,看見的是張平黑漆漆的雙眼。
女人的直覺總是準的,劉氏握緊雙手,顫顫地問他:
“不行麼,是不行麼。”
張平歉意地點了點頭,然後走進巷子。
劉氏在他身後大聲說:“妾身會等的……妾身會等的——”
她一輩子也沒有用這麼大的聲音說過話,可張平並沒有回頭。
對劉氏,他心存感激。
畢竟,那是一個真心關懷他的人。在這世上,對他一心一意好的人,不多。
若是沒有袁飛飛,或許……
張平低聲自嘲,若是沒有袁飛飛,他哪裡會同劉氏相識。怕是把那馬婆子趕走後,再無下文了。
現在想來,即便是與劉氏的種種,也全是袁飛飛一手推就。表面裡,是他養育袁飛飛,但是在袁飛飛長大之後,他們之間的關係更像是袁飛飛在引導著他。
她遠遠地走在前面。
張平回到家,回到袁飛飛的臥房裡,坐在床邊低著頭。
他終於徹徹底底地承認,他開始想念了。
於是在之後的幾天裡,張平每天出去尋袁飛飛,幾乎將崎水城翻了個遍。
可是一無所獲。
他去問過裴芸,那時裴芸正在房裡看書。張平拿出紙,寫明來意之後,看到裴芸的臉瞬間白了白。
然後裴芸告訴他,他不知道袁飛飛在哪裡。
張平不信。他還想再問他什麼,但是裴芸已經請人送客了。
張平又找了幾天。
他把崎水城外城也尋了一遍,還有附近的山林。進山不能一天來回,他怕與袁飛飛錯身而過,便在家裡留了信。
等他滿身疲憊地回來時,信已經蒙塵了。
一個月過去。
這一個月裡,張平沒有睡過一次好覺。每到夜晚,他躺在床上,便不論如何也閉不上眼睛。只要一閉眼,他就會想到那晚的袁飛飛。
想到她的三杯酒,想到她的紅蓋頭,還有她嬌豔得近乎邪氣的面容。
張平在漆黑的屋子裡起身,推開房門,正好看見天邊一輪彎刀似的月牙。多日的勞累,加之心中的煩亂,終於讓張平在夜風中咳嗽了起來。
他捂住自己的嘴,盡力地將咳嗽壓了下去。
再抬頭,月牙依舊彎彎,就像是在笑。
張平再一次找到裴芸,裴芸看著他,道:“平叔,如果她只告訴一個人行蹤的話,那個人會是你。”
張平不信,他抓住裴芸的肩膀,抓得他和裴芸一起發抖。
張平緊緊地看著裴芸,他張開嘴,胡亂地說著什麼。裴芸雖然聽不懂,但張平的聲音讓他打從心底覺得淒涼。
彷彿那些嘶啞的怪音,道盡了世間不可見之人,和不可求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