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沅低著頭,擦著桌上的米,良久,才淡淡道:“你叫我走,我就走。”
宗恪微微點頭:“東西擱著,你出去吧。”
阮沅的手臂僵住,嘴唇微微哆嗦了一下。過了兩秒,她放下手裡的抹布,悄悄退了出去。
泉子趕緊上前來,把殘渣剩飯收拾乾淨。
屋裡只剩了宗恪一個人,對著一桌子菜,胃口全無。
他知道是他不對,他控制不住又發火了,可是宗恪覺得自己這些火,就好像拳頭打在了棉花上,毫無力道。他知道他是在和老天爺作對,是對著一堵牆跳腳,朝著一口枯井喊話,他在逼著一個已經沒有感情的人對他產生情緒,他根本就是在做無用功。
最近這一次次發火,也讓宗恪覺察到了自身的變化:事關阮沅,他越來越沉不住氣了。
原來,他竟是如此受不了她不理他,哪怕一個眼神都好,他需要她的關注,而且非得是百分之百的關注。他想不出別的辦法來,就只好朝她發火,妄圖激起她一點點帶有感情的反應,哪怕是死水微瀾,那也好。
直到現在,宗恪才發覺,自己早就習慣了阮沅把全心都放在他身上,習慣了她時時刻刻跟在自己身邊,每一句話都為了討自己開心,每一個舉動都為了讓自己高興,每一個眼神都圍著自己轉。
如今她突然抽空,收回了原有的關注度,他竟然覺得不堪忍受了……
他已經離不開她了,宗恪突然想,只可惜,這領悟,來得太遲了。
宗恪的脾氣越來越暴躁。
最近,只要一言不合,他就衝著身邊的人發火。宗恪喜歡和人拌嘴這是個老習慣,但是以前,拌嘴只是拌嘴而已,從沒有更深層的含義,拌嘴完了,別人也不會放在心上。
可是近一段時間,拌嘴開始升級。泉子叮囑身邊幾個,最近宗恪心情很不好,所以別再像以前那樣和他“對掐”。當然,沒人敢真的和皇帝吵架,所以事情往往演變成宗恪一個人跳腳,對方跪地呈面癱狀。
如今他看什麼都不順眼,別人做什麼都是錯的,動不動就招惹到他。
就連他從不放在心上的那群嬪妃,也跟著倒了黴:前兩天春光明媚,溫婕妤和麗嬪叫手下的太監宮女捉了好些蝴蝶,放在玻璃瓶子裡,掛在廊簷下賞玩,兩個女性都很年輕,還不到二十歲,捉蝴蝶本來是孩子氣十足的事,只是一時好玩。結果偏偏讓宗恪撞見了,惹得他發了很大一通火。
宗恪的意思是,蝴蝶自己飛得好好的,你們倆犯了哪門子的邪,非要把它們抓起來塞玻璃瓶裡?!把你們放在玻璃瓶子裡展覽,你們覺得身上舒服麼?
皇帝竟然為了這點小事發怒,兩個嬪妃全都懵了,一時嚇得瑟瑟發抖,伏在地上哭得不敢出聲。
阮沅聽說這事,恨得牙根癢,她知道宗恪這是找茬,他自己不痛快,就要讓身邊所有人都跟著不痛快,這簡直是有病!要換了從前,她肯定不管不顧衝到宗恪面前,狠狠把他數落一番。
但是現在,她不會了。
嬪妃們的事情和她有什麼關係? 後宮又豈是她多嘴的地方?宗恪甚至都下旨不準晉封她了,那就是要徹底和她撇清關係,她又何必自討沒趣,主動往這裡頭鑽呢?
她已經厭棄那個時時圍著宗恪轉、事事都要與他相關的自己了。
傍晚,阮沅心緒煩躁,她在屋子裡呆不下,一個人順著牆根往前溜達。不知不覺,走到泉子住的小院附近,她看見有淡淡的煙火從黑暗裡升起,一個人正蹲在牆角。
阮沅往前走了幾步,看見是泉子。
他在燒紙。
阮沅一直走到他身邊,站住,然後,也蹲下身來。
“泉子……”
她話沒說完,心裡酸楚,話也哽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