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貞肅然道:“師父請說。”
我亦肅然道:“你十六歲前是在道觀裡過,十六歲後是在這皇宮裡過,為師也不為難你,單問你兩個問題,一個關於道觀,一個關於皇宮。”
元貞豎起耳朵。
我沉吟道:“你從小住的那座道觀中,有一位只穿白衣的道姑,這位道姑有常用的一枚拂塵,我便考考你這枚拂塵柄是用什麼木頭做成的。”
他想了半天,沒想出來。
我心中暗道,這個我胡謅的,你當然答不出來。整了整神色,續道:“既然這個答不出來,還有一問,這一問你可聽仔細了,也想仔細了。你如今住的這座王宮裡有位女子,額間有一枚鳳羽花的胎記,我便考考你她是住什麼地方,佔個什麼階位,閨名是什麼。”
他沉思良久,道:“道觀那個題目,元貞委實孤陋,想不出來。不過師父口中這位額間一枚鳳羽花胎記的女子,元貞倒知曉,正是住在菡萏院裡的陳貴人。這位陳貴人此前額間其實並無什麼鳳羽花,去年臘冬時掉進荷塘大病一場,藥石罔效,本以為就此要香消玉殞,後來卻突然好了,病好後額間便生出一朵鳳羽花來,幾個妃嬪請來一個真人將這朵花判了一判,說是朵妖花。父皇雖然不信,卻也很冷落陳貴人。至於陳貴人的閨名,徒弟卻委實,委實不太曉得。”
咳,鳳九果然是奔東華來了。
不過,那騙吃騙喝的真人竟能將一位神女的額間花看作妖花,甚有本事。
元貞惴惴地望著我。
我點頭道:“唔,這般細心,原本已屬難得,可修習道法,你卻還須更細緻些。退下吧,今日你暫且不必再看經文,先好好將自己學道的態度參一參。”
元貞耷拉著腦袋走了。
看著他落寞孤寂的背影,本上神心中,十分不忍。元貞小弟,其實你已經夠細緻了,再細緻你就成八公了。
元貞的背影漸行漸遠,我隨手喚了一個侍婢,著她領著去陳貴人的菡萏院。
鳳九欠東華的這個恩情,便算我青丘之國承了,他日要還,便是我這個做姑姑的和他們幾個做叔叔的來還,今日怎麼也得將鳳九勸說回去。
想必我住的院落位分極高,進皇帝的後宮進得很順利。
因來得匆忙,未備拜帖,便著了大院裡忙活的一個侍婢通報。不多時,侍女引了我們進去。院落並不算大,打理得卻好,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有蟲有魚,吟風弄月的都很合適。
湖邊一個涼亭,涼亭中坐了個圓臉女子,正漫不經心地餵魚,模樣甚普通,額間一朵鳳羽花,正是鳳九如今借的凡胎。我嘆了口氣,在青丘時,作為我白家孫字輩有且僅有的一個女丁,鳳九是如何瀟灑意氣。如今為了東華,卻跑來這麼個冷清地方餵魚,令人何其唏噓。
聽見我這一聲嘆,餵魚的鳳九轉過頭來。
我悵然道:“小九,姑姑來看你了。”
她獨自一人飄零在凡界半年多,必定十分孤獨寂寞,聽見我這一聲喚,悲痛難忍,立刻便要撲進我的懷中。
我張開雙臂。
她嗚地一聲,撲到我後面緊緊抱住引我們進來的那名侍女。
我張開的兩隻手臂不知該收了還是該繼續伸著。
她滿臉驚恐邊哭邊死命搖頭:“不,姑姑,你不能帶我走。我愛他,我不能沒有他,誰也不能將我們分開,誰也不能!”
我被她這陣勢嚇得後退一步。
這大約,並不是我們家那隻紅狐狸吧?
鳳九雖還是個丫頭片子,卻從不做大哭大鬧模樣,一向很有擔當。即便對東華用情用得深,時時傷心,也斷然不會傷得人盡皆知,大抵從折顏處順酒來澆一澆愁。
二哥見她還是個小丫頭便時時喝得酩酊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