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什麼?」她問。
「……我在想,」他開口,聲音沙啞得幾近變調,「你為什麼這麼輕易地原諒了我。」
「我沒有原諒你。」明琅放下手,後退一步,「我說,我想要一段自由、平等、正常的戀愛——自由、平等、正常,你覺得自己能做到哪個詞?」
沈澹月頓了頓,終於意識到這可能是個比讓他名譽一落千丈、殺他一萬次還要嚴厲的懲罰。
因為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這輩子都跟「正常」兩個字無緣。
他沉默良久,覺得自己可以試一試,緩緩問道:
「……我該怎麼做。」
「從頭開始,」明琅說,「『像個正常人一樣』追求我,跟我約會,跟我告白,談個年之後才能說結婚的事情,而不是讓黑-客入侵市政府搞張結婚證,刪除和修改我的記憶,說我是你的妻子。」
沈澹月眉頭微皺:「『像個正常人一樣』的具體意思是?」
明琅面無表情:「意思是,不能想盡辦法殺死我的僱主和路人。」
沈澹月頓了十多秒鐘,才說:
「你的僱主都是罪犯。」
「是,」明琅點頭,「他們都是罪犯。這個世界全是罪犯和瘋子。在荒漠區這段時間,我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那個用全息投影儀傳教的神父說得沒錯,『世人皆有罪』。」
「在此之前,我一直以為,公司是讓這片土地腐爛的罪魁禍首,但荒漠區沒有公司,也沒有爛透的政-客……但這裡並沒有成為樂土,殺人越貨、奸-淫-擄掠、壓迫剝削仍然十分盛行。」
她轉頭,把目光投向昏暗模糊的遠方,馬上要天亮了,天際線卻沒有滲出一絲一毫的黎明。
「城裡的人那麼幹,是因為他們可以吃上新鮮美味的有機牛肉,穿上實驗室培育出來的真絲襯衫,」她喃喃道,「但這裡的人廝殺到死,都只能去偷生物科技蛋白工廠裡的昆蟲來吃……」
「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她說,「罪惡也不是一日犯下的——即使你成為彌撒亞,被釘死在十字架上,也改變不了這個世界。」
沈澹月盯著明琅,突然生出一種非常奇異的感覺。
……她好像在寬慰他。
她知道他是一個偏執瘋狂的人,本該質問他建立反公司聯盟有何居心,但她似乎看透了他畸形的拯救欲,源於對血緣的憎恨、出身的厭惡、童年時期淪為試驗品的無力。
活在這個世界上,沒人可以獨善其身。
人人都有不堪的過去。
他每一次拯救被欺凌的弱小,每一次瞄準殘忍的施暴者,每一次掐斷罪犯的脖頸,都並非想要拯救過去的自己,而是朝利益至上的資本家——自己的父親,投去一記冷漠的蔑視。
即使殺戮也要找出罪行,並不是因為他正義守序。
而是,他對混亂的世界厭惡透頂,發瘋也不願同流合汙。
他很早就殺死了高科公司的ceo,卻一直沒有繼承高科,也是因為這一點。
他只是對明琅簡單敘述了一下過去,她就看清了他內心深處的恐懼。
——她是他真正的靈魂伴侶。
他卻因為不及她百分之一的自尊心,錯過她那麼久。
沈澹月低聲說道:「……我答應你。」
明琅點了點頭,繼續補充道:「也不能弄死我的委託目標。」
「好。」
「不管我跟委託目標做了什麼,哪怕我跟他接吻,你也不能弄死他。」
說完這句話,明琅眼睜睜看著沈澹月的眼神變得森寒駭人起來,似乎隨時會驅使黑霧捏死一百個人。
「你……」他的喉結重重滾動著,聲音卻冷靜極了,「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