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那並不是痙攣,而是原本傅野的面孔。
只見他面露驚恐,奮力掙扎,想要奪回身體的控制權,卻被數以億計的菌絲瞬間吞沒,沉入無可名狀的深淵。
與此同時,「傅野」眼底多了一層從未有過的優雅的陰影。
他低下頭,看向謝黎,眼神莫辨。
謝黎對這一切毫無察覺:「怎麼不說話?」
「我在想,」他打量著四周,緩緩地道,「我好像還沒有對謝警官說……晚上好。」
謝黎倏地抬頭。
是她的錯覺嗎?
她感覺傅野剛才的語氣變得……很怪。
說不上哪裡奇怪,他的口音、停頓、抑揚頓挫,都沒有任何變化,但感覺就是變了。 「可能因為我們一整天都待在一起。」她謹慎地答道。
「傅野」點點頭,卻冷不丁說道:「謝警官態度忽然變得這麼好,是因為想從我口中套出養老院的內幕嗎?」
「我不否認,」她反應很快,「但這並不是主要原因。」
「那主要原因是什麼呢?」他微微一笑,眼中卻毫無笑意,「你突然喜歡上了我?我能問問,謝警官喜歡我哪一點嗎?是喜歡我的粗俗、貧窮,還是喜歡我詐騙孤寡老人一夜暴富的本領,抑或是我的甜言蜜語,吃你剩飯時的好胃口——但這讓我很擔心,如果來了一位胃口更好的男士,謝警官是否會隨他而去。」
謝黎聽得目瞪口呆。
這一整天,傅野的言語都沒什麼攻擊性,不是在恭維她,就是在自吹自擂。
她不是沒有懷疑過,傅野的職位是否來路不正。
但傅野堅稱自己是靠勤奮、上進,以及超乎尋常的耐心,才晉升為養老院的管理者。
謝黎半信半疑,準備先接受他的求愛,逃出去以後再查這件事。
誰知就在這時,傅野突然發瘋,把自己的過去甚至是內心陰暗的想法,全給抖了出來。
這是在搞什麼?
謝黎納悶。
不過,她並不是沒有碰見過這種情況。
曾經有一個人要跳樓自殺,她作為談判代表,前去安撫對方的情緒,一開始也是這樣一切順利,後來突然開始激烈地貶低自己。她絞盡腦汁,才把那人從天台上勸下來。
可能這是自卑的人的通病吧,她暗暗想道。
「……你別這麼說自己,」謝黎勸慰道,「貧窮並不是你的錯。」
「是麼。」他的聲音卻冷了下來,「那你說說,是誰的錯。」
「這座城市的錯。」謝黎回答。
他淡淡地道:「只有弱者才會把失敗歸咎於外因。」
「不,」謝黎搖頭,「這不是外因不外因的問題。城市的規劃者把富人區和貧民區劃分為上下兩層,富在上,貧在下。下面的人想到上面去,必須經過搖搖晃晃的腳手架、鐵板橋;上面的人想到下面來,也得繞很遠的路,因為兩地不通地鐵,也沒有雙行道馬路。」
她伸手,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像安慰小孩子一樣輕聲細語:
「有人把你們物理隔離了,就像上個世紀的種族-隔離一樣。這種情況下,活著已是不易,更別說突破階級了。『陳側柏』畢竟是少數中少數。」
「傅野」臉上的微笑慢慢消失,一動不動地看著她,神色莫測。
他沒想到謝黎會這麼說。
——貧富並不是與生俱來,而是有人刻意為之。
這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道理,但大部分人都不明白。
他曾經也不明白。
他父親對生物科技的高層有著近乎狂熱的崇拜,認為窮人露宿街頭都是罪有應得,而藤原家族的財富則全部歸功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