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地平線迅速飛奔。屋頂逐漸沉浸在金色的影子裡,暗紅的牆壁反射出異樣的光亮。
風有些涼了,進宮之後一直沒有剪過的頭髮已經很長了,沉甸甸的髮辮盤在阮沅的腦後,被一枚青玉簪子給彆著。
因為她常用的銀簪給了那個算命瞎老頭,那晚上,宗恪就買了這青玉簪子給了阮沅。簪子的玉質細膩瑩潔,隱隱青色如流水,素潔無匹。阮沅視若珍寶。
“回去一定要找個高階髮型師,重新做個時髦的翻花短髮。”她壓抑住想落淚的莫名衝動,努力讓自己愉快起來。
深吸一口氣,阮沅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杏色衣衫,手指碰了碰胸前的金衿針,然後,快步往自己的小院走去。
那天晚上,阮沅怎麼都睡不著,她只好不停的和崔玖說以前的事,好像希望讓崔玖幫她記著,她曾經有多愛宗恪。
崔玖是個善良的女孩,對此沒有表示出一絲不耐,也許除了她,沒人能夠真正明白黎明的到來,對阮沅究竟意味著什麼。
說得多了,阮沅自己也不好意思起來,明明是她主動請求來做這樣的犧牲,事前卻不停向陌生人傾訴,弄得就好像真的不情不願似的。
崔玖看出她的心思,便笑道,這沒關係,因為沒有人比她更知道散魄術會給人帶來什麼。
“今晚尚儀說的一切,我都不會說出去,尚儀自己也會徹底忘記的。”
阮沅心中難過,她低聲說:“我其實還是自私,還是指望他記得我。”
崔玖愣神了一會兒,才輕輕嘆了口氣。
“有時候我想想,像阮尚儀這樣至此對陛下死心,好像也不是什麼壞事呢。愛上不可得的人,其實痛苦得要命,而且也不知要煎熬到什麼時候去……”
她說話的樣子,竟像是有所感悟。
阮沅眨眨眼睛,小聲說:“難道說,門主喜歡的那個人,不喜歡門主?”
崔玖靜靜望著天花板,半晌,才道:“也不是……不喜歡。可他只當我是小孩子,從來都只和我說玩笑。”
“既然他不主動,門主就該主動啊。”阮沅不死心,又說,“門主是何等尊貴的人?能夠對他青眼有加,那是他前世修來的福分!”
崔玖苦笑起來:“什麼青眼有加?人家地位可不比我低,人家也是堂堂掌門。”
阮沅在心裡“哇”的一聲!
“既然如此,不是更合適了?”她很熱心地說,“門當戶對啊!”
也許是因為自己的幸福已經沒希望了,所以阮沅反而對人家的幸福上起心來。
崔玖卻被她說得更苦笑:“什麼門當戶對?我這樣的,往後只能招贅,他不會肯的哪有堂堂掌門拋棄自己的門派、去入贅別家的道理?”
“……”
“再說他家裡,光是妾,就有六七個。”崔玖嘆了口氣,“這樣的人家,就算我自己肯嫁,崔氏一門也絕對不同意的。”
阮沅腦子錯亂了:這這這……崔玖到底愛上了什麼人啊?!
後來,夜漸漸深了,崔玖的說話聲低下去,很快就沒有了聲息。
崔玖睡著了,阮沅卻翻來覆去難以入眠,這是她擁有自己魂魄的最後一個夜晚,一想到這,阮沅就睡不著。
在床上翻騰了一兩個小時,阮沅終於決定起來,再這麼翻下去,早晚得把崔玖吵醒,她明天也是擔著大任務的。
悄悄起身,穿好衣服,阮沅出了屋子,來到院子裡。
夜闌人靜,正是午夜時分,所有的人都睡著了。
她站在院子裡,仰望那株老核桃樹,風停了,黑色的樹冠一動不動,如紙上的剪影。明月高懸,像從製冰機裡傾出的碎冰,瀉了一地銀輝,院子裡亮如舞臺,眼前的一切在阮沅眼睛裡,都像電影鏡頭般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