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道,“前後加起來,還不到一年功夫。”
“她那時候,多少歲?”厲婷婷輕聲問。
“二十二。”姜嘯之努力笑了笑,“這麼年輕,就給一個八歲的孩子當媽。”
“嗯,不容易。”
“當也當不好,我不怕她,她生氣發火,都嚇不住我,就算打我,手上也沒勁兒。我只怕她哭,她一哭我就沒轍,只好認錯。”
厲婷婷默默聽著,她漸漸有種奇妙的感覺:姜月湄這名字,如今也變成了她心底的傷疤,一碰就會疼。
“……她是個很善良的人。或許我該說,她太善良了,連個孩子都制不住。”
姜嘯之低下頭,在冰梨裡揀了塊最小的放進嘴裡。
“叫我念書,我不肯念,心想,還念什麼書呢?念得再好,難道我還能去趕考麼?”姜嘯之說到這兒,嘴唇邊掛上了一絲苦笑,“可月湄不依,她說,就算不去趕考,也得有學識,不能當個白丁過一輩子。她還到處去給我找先生,可是哪家的先生肯給妓女的孩子教書?人家一聽就擺手不幹,沒奈何,月湄就只有自己來。”
“自己來?”
“嗯,她買了些書,自己來教我念。她沒啥高深的學問,也無法把書義講得通透,怎麼辦呢?就叫我背,通篇背下來總沒壞處吧?可我不肯。我寧可去打雜洗茶碗,那還能掙倆小錢呢。我背得顛三倒四,不肯用功,月湄就生氣,像先生一樣拿尺子打我的手心。啪啪打幾下,不疼不癢,我還嘴硬,非說是書上錯了,在家裡我爹教的就是倒過來的,我還說我爹說了,鴻儒也有胡扯的時候,欺世盜名的學士遍地走,盡信書不如無書,結果呢,真把她給唬住了。”
厲婷婷忍不住笑了。
“我爹在月湄的心裡,真像個神似的呢。”姜嘯之苦笑,“一聽是我爹說的,月湄也不敢罰我了,我就一氣兒亂背,背完就把書一扔,下樓去尋摸我的‘錢途’去了。後來聽我背得越來越不像話,月湄心裡起了疑惑,她想找人問都沒處問,為了這,還不惜工本請了大學士容釗的酒,問他這書是不是錯了。容釗那人,皇后應該記得對吧?學識是頂頂出色的。他一聽就哈哈大笑,說怎麼可能錯呢?聖上今年殿試的內容正是這章書,按照她的說法,連句讀都斷錯了,所以月湄是被小孩子給哄了。”
厲婷婷又是苦笑,又是無奈:“那她回來一定罵你。”
豈料,姜嘯之搖搖頭:“沒有。她哭了,說她沒教好我,不光功課丟了,還學會了撒謊騙人。”
“……”
“我當時真想和她說,我會撒謊騙人,可不是在她這兒學會的。我在家裡就會了。”姜嘯之淡淡一笑,“她還以為我是個聖潔的小天使呢,從天堂降臨到她這兒,白翅膀上沾了一絲灰塵也都是她的錯。”
他說到這兒,怔怔盯著前面的花壇,太陽太大,天開始熱了,紅色的美人蕉都耷拉下腦袋,顯得很蔫。
“是她弄錯了,其實來的不是天使,而是個揹負噩運的惡魔。”
“別這麼說你自己!”
厲婷婷突然來這麼一句,姜嘯之一愣,轉頭看她。
厲婷婷低下頭,復又抬起頭來,她的手縮起來,小心翼翼放在背後,她的嘴唇有些發抖:“你沒做錯什麼,就算殺了李睿那個禽獸不如的傢伙,那也不是你的錯!錯的是京兆尹,還有……我父皇。”
姜嘯之吃驚地望著厲婷婷,他沒想到她會如此直接的批評自己的父親。
“你不用替他們揹負罪責,那不值得。”她垂下眼簾,“月湄的死,不是你造成的。”
姜嘯之良久無言。
半晌,他站起身來:“……不早了,回去吧。”
公園裡的那番對談,弄得厲婷婷心裡總是惶惶不安。她知道她不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