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過後,窗子外頭聲息略微小了一點,只能聽見貨車轟隆隆的聲音,不遠處就是高架橋,這棟樓是臨街的房子,窗戶又是八十年代的老樣式,是木窗不是塑鋼窗,所以隔音效果幾乎等於零。而且附近又有菜場,凌晨四點就會有人聲,一整天根本安靜不下來。
阮沅縮在宗恪的懷裡,細細聽著窗外的聲音,節日的夜晚,喧囂的人們終於累了,返回了自己的家園。她的心,也像是回到了真正的家園一樣安寧。
幾個月以來,她始終處在無形的煎熬之中,像風箏一樣四處飄蕩,不知所處,直到今晚,被這個熟悉的溫暖懷抱給緊緊擁抱著,阮沅才重新有了安頓下來的感覺。
她現在明白了,無論下了多大的決心,做出多麼冷酷的抉擇,終究,她還是無法忘記這個人。所以當她再度見到他,之前那些寒冰一樣的念頭,也就全都化作了潺潺春水。
“頭髮……”她聽見宗恪的聲音。
“什麼?”阮沅抬起頭來。
“太短了,像男孩子。”宗恪的樣子有些傷感。
阮沅笑起來:“會長起來的,我的頭髮一向長得快。”
她說著,伸手在枕頭底下摸了摸,拿出那根青色的玉簪。
“喏,還留著呢。”阮沅低聲說,“等頭髮再長出來,還是可以用。”
“傻瓜。”宗恪嘆道,“明明做不到一刀兩斷,為什麼非要勉強自己?”
“我不想拖累你……”
“你把我一個人丟在那宮裡頭,就是對我好麼?”
阮沅噙著淚,瑟瑟道:“可你再把我留在身邊,會被我害死的,像我這樣,魂魄都是毒……”
宗恪的額頭抵著她的額頭,低聲道:“你發了一通火,自顧自的就跑掉,留下我一個人,我才是真的要活不長呢。”
他這麼一說,阮沅心裡難過起來。
“喏,你的麒麟,我還留著呢。”宗恪從貼身的地方,拿出那枚玉麒麟,遞給阮沅。
阮沅默默摸著光滑的玉器,忽然低聲說:“這個,送給你吧。”
“真的給我?”宗恪問,“是你父親給你的遺物吧?”
“你替我留著,也一樣的。”
宗恪緊緊抱了她一下,算作回答。
“你的頭,真的不疼了?”她小聲問。
“嗯,一直沒再疼過,今天也一樣。”他笑了笑,“不然,我哪裡有力氣支撐到現在?”
阮沅又想哭了。
“那天,我不該說那些難聽的話來傷你,宗恪,對不起……”
她以為自己這麼說之後,宗恪會回應一句“沒關係,我沒放在心上”。但是阮沅想錯了。
“可不是?真傷心,聽見你那麼說我,難過死了。”他低聲說,“人家傷我一萬句,也沒你傷我一句來得厲害。”
宗恪這麼說,阮沅就更想哭了。
“我當時就猜到了,你不是真的發火,只是為了把我趕開……往後可別再那麼做了。”
她含著淚,用力點頭,像發誓那樣。
“那我就放心了。”宗恪親密地看著她,“往後咱倆在一塊兒,再別那樣遮遮掩掩了,還是都說實話的好。”
阮沅啜泣道:“咱倆還能在一塊兒麼?”
“為什麼不能?”宗恪說,“不是說了麼?會想出辦法來的。”
阮沅不知道宗恪能想出什麼辦法來,可她現在已經沒力氣去想了,今晚宗恪說的這些話,把她積攢了多日的決心,一下子全都散掉了。所以她暫時決定放棄思考,一切都交給宗恪來安排。
“哎,問你個事。”宗恪突然說,“你們那個店長,是不是喜歡你?”
本來還哭哭啼啼的,阮沅一聽他這麼說,破涕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