謎底是在那個傍晚揭曉的。
對,就是在那個傍晚,天城山旅社的後花園一樣有騷擾她耳朵的喧囂和讓她現形的夕陽光。
她什麼都不知道,仍像個千金大小姐一樣理直氣壯怒不可遏地衝到高屹的面前,把一疊列印出來的往來信件扔到他的面前,嚷:“你這個騙子。環宇金融要收購利都百貨的訊息,是你放給我爸爸的!”
高屹正在準備當晚的解說詞,本來低著頭看資料,聽到了她的聲音,就抬起了頭。
他的眼睛一片澄明,他的聲音也坦蕩,平平靜靜地說道:“是的,是我做的。利都百貨裡有人想造市取利。”
江湖揚起手,被高屹捉住了。
在那晚,洪蝶的故事,並不是她聽到的第一個故事。
高屹在那之前,在天城山上火紅似血的太陽下頭,一字一句對她說:“江湖,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就這麼八個字,江湖的世界自父親猝死之後,再度轟然分裂。她只覺得手足冰涼,情願馬上掉入天城山下的萬丈深淵。
高屹漠然地看著她。
這副面貌熟悉又陌生,江湖才明白,這是熟悉的,這不是他的天生冷然的性格使然。
她不禁害怕地揪住了自己前襟,她不能預知接下來高屹會說什麼。他從小到大凡是說出來的話,總那麼字字擲地有聲。
這回也一樣。
高屹的聲音也很冷漠,江湖一直很喜歡他的聲音,很有磁性的男中音,就像電臺裡播報新聞的DJ。也因為像播放新聞的DJ,所以說出這段往事可以不帶任何感情。
他說:“二十多年前,有個叫江旗勝的年輕人和我的爸爸一起做買賣。江旗勝的手頭有從北京要來的外匯指標,比市價要低了十個百分點,他還有從南京的部隊裡借來的軍用運輸車和北方某些地區政府的採購單。他請我的爸爸利用在深圳羅湖地區進出口公司工作的便利,為那些政府機關向港商進口辦公設施,透過辦公設施的進口把手頭的匯率差價清洗成流通差價,從中賺取利潤。這是一筆很大的買賣,我爸爸動心了,他們配合的很好,很快賺到一筆大錢,前後幾次,終於被北京方面發現了。這麼大的一個逃匯案先後被中紀委和軍紀委派出調查組調查,我爸爸被抓了起來,因為他的單位往來憑證有交易的記錄。”
江湖當時完完全全無法再說出任何的話來。
高屹很慘然地一笑:“江旗勝卻變成了證人,出庭指證了我爸爸和他單位的領導。在這件大型逃匯案裡,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江旗勝才是主謀。”
江湖頹然地跌坐在地上,茸茸草坪沾著露水,帶著初春的冰涼。
她是自下而上地透心地冷涼起來。
這一次是換高屹居高臨下,他微微俯身,講:“江湖,這就是你爸爸的原罪,他的第一桶金沾滿了鮮血。”
零碎的往事被串了起來,江湖仰望著高屹。
“所以你媽媽來我們家做保姆?”
“所以你一直在我身邊做我的家教?”
“所以你在香港工作以後同證券經紀行走的這麼近?”
江湖“霍”地站立起來,衝著高屹尖叫:“還是我把你推薦給爸爸,幫他在香港炒股!”
高屹迎風站著,他說:“江湖,你爸爸很疼你。”
一句話就讓江湖淚流滿面。
他又說:“江湖,我真的能扳倒屹立江湖二十年不倒的江旗勝嗎?”
高屹說完,對住夕陽又搖搖頭,還用手擋了一擋刺眼夕陽光。
“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又說,“你爸爸當年單槍匹馬,把身邊資源利用了個乾淨,最後賺得盆滿缽滿,卻絲毫不留痕跡。我爸爸沒有賺到幾個錢,卻把自己的命都賠了進去,手段相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