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獨個站在鐵匠鋪門口。那虯髯店主一路崎嶇地策馬小跑,承鐸也一語不發地記著路線。翻過幾道山塬,進到一個山坳裡,越走越深,竟漸漸露出一座營寨的模樣。
承鐸斷沒想到在這燕州邊境的山坳裡會藏著一支隊伍。他一眼看去,這片營地若要住人,也大約能住上近千人。這個數目已然不小,又怎麼能藏得住,錢糧馬匹從哪裡來,地方官府也沒有任何報備。且安營紮寨需得依山傍水,在這樣的山坳裡雖然隱蔽,卻如甕中之鱉,除非另有退路。
不多時,他們來到營門前,四個守衛拉開了十幾根橫木築的大門。虯髯大漢當先進去,哨衛就大聲道:“當家的回來了!”營子裡頓時人聲一振,人都圍了過來。虯髯大漢回看了承鐸一眼,見他全無懼色,將手一舉,“今天沒什麼事,散了吧。”人叢應了一聲,卻大多看著承鐸,不知他是何人。
承鐸打量這些人,都是百姓服裝,大約多是燕雲邊民。虯髯大漢下了馬。承鐸也下了馬,將馬韁交給旁人,便又跟著他向中間那間大木屋去。一路有操練的人馬,即使以承鐸的眼光來看,這營寨的安排也算得進退有據,些微地方還與自己的大營有些相似。
虯髯大漢先在那大木屋門上叩了三叩,裡面一人低低道:“進來。”承鐸聽得這個聲音,反而站住了。那虯髯大漢推開門,裡面燃著炭火,昏昏暗暗間只有一個窈窕的背影裹著頭巾背對著門,立在火前。
虯髯大漢走到那人身邊,附耳說了兩句。那人猛然回過頭來,頭巾滑下她的頭髮,露出她秀麗的輪廓和驚訝的神色。承鐸站在門外一動不動,只因他從未覺得茶茶如此陌生。
半晌,茶茶緩緩走到門口,斟酌著要說話時,承鐸先開了口:“找著解藥了麼?”
他這樣一問,茶茶也終於找著了回話的方向,點點頭:“找著了,沙諾里帶得有高昌的藥,裡面有我要配的藥材。再有四五個時辰差不多藥就煉好了。”她回顧那個虯髯大漢,“他是我父王的侍衛長。”茶茶回頭時,沙諾里對她躬了躬身。
茶茶道:“你看著爐火,盤子裡的香燒完了就叫我。”沙諾里應了聲“是”。茶茶便走下那木臺階,沿著房子往後面去。像客人跟著主人,承鐸便也隨她緩緩行去。茶茶默然片刻,輕聲道:“索落爾殺了高昌所有的皇族,只留下我。”
她站住,風牽起一縷頭髮。茶茶理順那縷髮絲,“沙諾里知道我還活著,就一直設法想救我。前後救過我八次,總是不成功,自己好幾次險些喪命。去年我到了你營裡,他又追到燕州。”
“可見他十分沒用!”承鐸不慍不火吐出這麼一句。
茶茶淺淺一笑,“他養了兩隻鷹,你看見的。他每天都把它們放出去好讓我看到,知道他還未遠離,終會救我出去,叫我千萬不要輕生。後來我跟你回燕州,可以和哲義到鎮上買東西,才跟他見著了面。”
她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放眼營中,“這些都是燕雲二州的人,因為戰亂,流離失所,所以聚集在此。”她說到這裡,柔柔地止住,眼神在暮色下看不出是深邃還是平靜,或者兼而有之。
這不是那個承鐸可以把握的茶茶,讓他覺得莫名的失落。彷彿那些舉手投足的親暱,纏綿輾轉的夜都是假的,是夢幻,一觸既碎。他其實無法平靜,然而卻不能不平靜。承鐸轉過頭去,望著初點的燈火,一語不發。
茶茶原本以為他要問點什麼,他卻不說話。茶茶說:“回屋裡去吧,外面怪冷的。”她指尖拂過承鐸的手背,似是牽引,又似是掙脫。承鐸沉聲道:“你去吧,我在這裡等你。”茶茶望他一眼,想說什麼,又止住了。
她牽起裙裾,轉身一步步往那大木屋走去,走到門首又看了承鐸一眼,見他站在角落裡,一身清寒,神容冷淡,茶茶沒來由地有些心疼。步上那臺階時,